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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柏林的街头卖画

读者文摘 日期:2020-4-1

幸福假日去打工

进入德国大学学习了一段时间后,我由衷感到留学生活是浪漫而幸福的。德国大学校园里的“自由”气氛很浓。比如我们学校尽管有将近200名来自世界几大洲不同国家的留学生,可平时上课时,完全是去不去随你,根本无人过问,迟到早退也无人统计,课堂上听不听更是没人理睬。学校用来“管住”学生的只有二个字:学分!德国大学教育实行的是“学分制”,只要你获得了足够的学分,就可以顺利毕业,并获得硕士学位。

让我觉得幸福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德国大学的节假日太多了。学校每周学习五天,周六周日休息。暑假三个月,寒假2个月,一年12个月,除去这些,上课时间只剩下约5个月了。而且在这5个月当中,还有德国法定的全国性节日,如圣诞节、复活节、狂欢节等,再除去这些,一年也就有4个多月的上课时间。就在这4个多月时间中,各州还有各州的节日,也要放假。

这样长时间的假日,给了像我这样的“穷人家孩子”备足“粮草”提供了宝贵的时机。说起来,当初之所以选择波恩茅斯艺术学院深造,就是因为生活在德国波恩要比在英国伦敦经济得多。凭着学校发的“打工卡”,我开始了真正的大学

生假日打工生涯。

记得刚到德国时,热情好客、善解人意的维克特老师曾利用假日带我们游览了首都柏林,用他的话说是在尽地主之谊。在游览时,不经意中我忽然发现一座教堂旁有一些人在画像。我当即问了维克特老师:“这条街叫什么名?”“库当大街,柏林最有名的大街之一。”老师说。本来,德国的许多街名地名是很难让我这个德语初学者马上记住的,然而这次却例外,我一下子就牢牢地记住了。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又是德国的一个什么节日,全国放假一天。我约上来自北京的同学罗浩,带上早已备好的家什,如画笔画架以及在旧物市场买的四把小折叠椅等,雄纠纠、气昂昂地奔往火车站。

我们乘座的火车上人不多,都有座。车厢过道宽畅,地上铺着厚厚的纯毛地毯,浅粉色的门窗及紫红丝绒的柔软座位都让人有一种舒坦温馨的特有感受。两排座席一个“包厢”,坐6个人,三人一排,座位中间的扶手可以抬起,因此虽是座席,也可以躺卧,即少花钱坐“卧铺”,但我没看到有人躺着,包括上年纪的人。德国人给我的印象一贯是坐有坐样站有站姿,颇为严谨和有涵养的。

一位年轻的男列车员走过来,罗浩随意问了句:“还有多长时间到柏林?”那位列车员先是向我们微笑地点点头,然后详细地告诉了我们火车到站的时间以及站台号。不一会儿,这位列车员又送来一份印制十分精美另一面还带有年历的火车时刻表,为了醒目,他还特意用红铅笔在“柏林”处画了一下。在列车即将到柏林前,还是这位列车员又赶来面带笑容地提醒我们:“柏林要到了。”我和罗浩不约而同地向他微笑着点点头,笑容里包含着我们发自内心的谢意。

为布莱恩画像

我们顺利找到了位于库当大街的那座大教堂。

教堂一侧已有人在画像。罗浩说他先在远处看着东西,让我去“观看行情”,以便“有的放矢”地找准位置。

我走上前,看到画师中有胡须满腮者,有白发苍苍者,也有衣着朴素、一看便知是学生的年轻人,白人居多。我还看见了一些显然来自亚洲的留学生,他们一个挨一个地聚在一侧,还有几个黑人。画师们都把自己的作品放在其座位前,作品流派不同,风格各异,但写实的炭笔人物画居多,现代派的彩笔抽象画、漫画也不少。画师基本都有生意。我惊诧地发现这里的价格还不低哪,一幅画竟然要20欧元!

我和罗浩商量了一下,既然来了,就要敢于去“创造”自己的天地,何况我们自认为还不是“滥竽充数”者。于是,我们在教堂东侧那位胡须满腮者旁坐了下来。他友好地向我们点点头,我们也报以相同的问候。

也许是因为我们初来乍到还不懂“招商诀窍”,例如尽管我们的座位前也摆上了自己的作品,但数量和品种显然不如别人的多。也许是人家长居于此,已经名声在外,所以有位想画像的路人看了看之后,便坐在了“胡须满腮者”面前。

我并不着急。因为来时我就想好了,权当一次体验生活。

画像画好了不久,又有一对青年夫妇来到“胡须满腮者”前,女士坐到已经空位的小椅子上,先生则弯下腰,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提篮,那是一种长方型的我们常用来盛放蔬菜或水果的大篮子。这时,我突然发现篮子中竟然躺着一个婴儿一个穿着衣服、嘴中含着奶嘴的可爱小家伙!我的第一个感觉是这用篮子盛放婴儿真可称得上“一大发明”,而且是物尽其用的绝好发明。

这时,一辆自行车突然横在了我的“摊位”前。一位看上去学生模样的德国小伙子一脚踏车,一脚点地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看我的作品。德国年轻人骑车的很多,令我惊讶的是,不但在街路上骑,人行道上也骑。后来我才知道,德国交通法规定:“在市区比较窄小的街道上可以在人行道上慢骑自行车”。德国自行车的式样和国内的差不多,男式的,女式的,赛车式的,儿童专用的都有。

我还注意到,眼前这位同学穿的是一套“阿迪达斯”,因为那“三条杠’”的标志我太熟悉了。我的衣箱中也有一套,不过我的那套有可能是“冒牌”的,是在国内一家服装商店花很便宜的价买的,但质量也不错。

就在我的思绪像长了翅膀似地飞来飞去时,忽然听到那位胡须满腮的“近邻”似乎在叫我。我这才发现,刚才那位穿“阿迪达斯”骑在自行车上的同学领来了另一位同学,正在我和罗浩面前观看我们俩人的作品这位好心的“同行”显然想把这次的生意让给我,尽管他刚刚结束了一幅画现在也闲着。中国人常说“同行是冤家”,我却在这里看到了友好。我向他点头致谢,并热情招呼这位同学入座。在我善意的微笑引导下,其中的一位坐到了我前面的小椅子上,另一位向我微笑地点点头后,骑车又走了。

我用德语向他问好。他看看我,却用汉语向我问好。我感到一丝惊讶,但因为许多德国人特别是年轻人都会说汉语“你好”,于是我便以为这是他友好和礼貌的表示,也没再多想什么,继续用德语问他想画什么像,是炭素的还是彩笔的。他却又用汉语不紧不慢地说:“拿出你的水平,一切由你作主。”话说得清清楚楚,可谓字正腔圆,干脆利落。

这回我可真的是感到惊喜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自从来到德国以后,我还没遇到汉语讲得这么好的德国青年。

因为以前在国内学习时我就经常为别人画肖像,所以我对这第一笔“生意”信心十足。更何况,坐在我面前的又是位会讲汉语的朋友哪!我想为他画一幅炭笔画。不知怎么,尽管刚刚相识,他的“型”却已被我牢牢“抓住”。用我们的“行话”说,他属于那种“轮廓鲜明突出”者,属于“容易造型”的人。他个头高高的,足有1。85米以上,白皙的皮肤,一身牛仔服,褐色的头发卷曲着,眼睛大而美,脑门宽宽的。不到一小时,像画好了。他拿过去,看了看,还用汉语说:“你画得太好了。只是我没有这么漂亮,谢谢你为我加彩了!”他把“加彩”两字拉长了声音,似乎在加重语气。

看到他一连串说这么多“词”,我很高兴。他接过画,然后从口袋里拿出20欧元递给我。我说:“不收了,交个朋友吧!认识是缘分。”他却突然变得十分严肃认真起来,继续用汉语说:“这钱你必须收!你是在劳动,我又得到了你的劳动成果。”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只好收下了。接着我们坐在那儿,聊了起来。当他知道我们住在波恩时,说:“一会我们一起走吧,我有车。刚才我来迟了就是存车去了。我叫布莱恩,家也在波恩。”他说这话时,我看到的是一张真诚憨厚的脸。

意外的插曲

来德国后我就不断听到“德国人视汽车为家庭的延伸”的说法,也就是说,在德国人看来,“进了汽车就是到了家”。更有人说:“德国男人最爱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自己的车”。这些话虽然有夸大之嫌,但在一定程度上也看出德国人喜欢车,特别是男人们。坐在布莱恩的车里,我马上验证了这些说法。布莱恩的车是那种“奥迪A5加长型”,坐上这车,我甚至也马上有了种到“家”的感觉。车内干干净净,十分整洁,脚下是厚厚的纯毛地毯,车上设施齐全,几乎是应有尽有,小电视、小冰箱、车载电话、纸巾盒等等,特别是一种卫星定位仪马上吸引了我们。布莱恩说,他的父母随时都知道他的车在哪里,如果想知道的话。

看到这些,我已经知道我们结识了一位家境“不一般”的同学,但我没问。我知道那常常是他们的“隐私”。

不料,布莱恩看我们都不说话,便主动向我们“抖搂”起自己的“家底”了。

布莱恩说:“这车是我祖父送给我18岁的生日礼物。我已经开了5年了。我祖父原来是Wanderer公司执行董事,后来他们公司与DKW、Adui、Horch联合,四家公司组成联合汽车公司。‘奥迪’这四个连环的车标就是代表这四家创始公司要密不可分,精诚合作。”

布莱恩的车开得相当熟练,车速很快却又相当平稳。他说他最大的兴趣就是夏日的傍晚一个人驾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那种一往无前、尽情奔驰的喜悦,是用任何言语都难以表达的。他说这也是他经常回家的理由之一。这时,我瞥了一眼,车速表显示150公里。他当然发现了我这一举动,笑着说:“大部分欧洲国家都对高速公路上的车速有限制,一般都在120或130公里,唯独德国例外。你们可能听说过,美国前任总统克林顿访问波恩时说,他最大的愿望是想借德国的高速公路过过车瘾。”

仅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布莱恩的家,他家在波恩郊外莱茵河科隆湾畔。我们正准备下车搬东西,布莱恩说:“到我家坐坐吧,然后我送你们回去。”我和罗浩互相看看,点点头。于是,我第一次走进德国人家。

布莱恩家的环境当然非常好,前面不远是平静清澈缓缓而流的河水,后面不远处是一座小山,周围是成片的草坪和丛丛簇簇盛开的鲜花,一些果树上结满了果实,绿油油的草坪一直铺到他家窗下。一座二层楼坐落在这花草之中。这里简直是一个人间仙境!

布莱恩带我们参观了他家。他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楼上有四间各带独立洗漱间的卧室,一间书房。楼下是客厅、餐室、健身房、储藏室等。房间井井有条,打扫得干干净净。布莱恩说他爸爸与祖父在一个公司,妈妈是医生,姐姐也是医生。他的家给人以殷实、舒适、雅致、宁静的感觉。布莱恩说:“欢迎你们以后随时来我家做客!”我们连连答应。

布莱恩用车把我们送到住地。因为德国流行搭乘车后分担油费习俗,我们要付他油费。他说:“这次又不是单独送你们,免了吧。不过以后我会经常找你们学汉语的。”我说:“我们也会找你学德语的。”大家都笑了。

我在德国的第一次打工就这样结束了。严格地说,这次柏林街头画画的经历还称不上真正意义的打工,只是从此多了一个凭本事赚钱的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