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意林 / 可乐男孩:折断翅膀依然飞翔

可乐男孩:折断翅膀依然飞翔

意林 日期:2023-11-4

天塌地陷,身埋废墟命悬一线

薛枭是绵竹市汉旺镇东汽中学高二学生。

5月12日那天下午,薛枭正坐在四层教室里上化学课,老师唐杉讲完课后,又布置了几道习题,薛枭和同学们都在聚精会神埋首做题,教室里静得只有笔纸接触时的“嚓嚓”声,眼看快下课了,老师在讲台上整理教案。薛枭仍振笔疾书,想赶在下课前将最后一道习题做完。就在这时,突然教室地动山摇,同学们惊慌失措,唐老师第一个反应过来:“地震了,大家不要慌!”但已乱成一团的同学们,并没有因此安静下来,前排反应快的同学已冲出教室,坐在后排的薛枭,看着摇摇欲坠的天花板,知道大祸临头,逃生已来不及,索性钻到课桌底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教室坍塌下来。心惊肉跳的薛枭,只感到脚底一空,人一个劲往下掉,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尘埃落定,满目狼藉,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薛枭渐渐从昏迷中醒来,烟尘塞满了鼻孔,窒息得难受,废墟下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当视线逐渐适应周围黑暗后,他才隐约看清残垣断壁将自己囚在一个狭窄空间,甚至连翻身改变一下姿势都困难。惊魂未定的他,知道所有生命通道全被堵死,要想活着出去,比登天还难。

薛枭欲哭无泪,那种身陷困境的惶恐绝望,从心底泛起。他的右手被预制板死死压住,且痛得锥心刺骨,他就拼命用左手去推,可重如泰山的预制板纹丝未动,一种可怕预感袭上心头,恐怕这条胳膊是保不住了。不但右手被卡牢,就连双腿也被水泥板夹住,动弹不得,他就试着一点点活动,腿下面的瓦砾突然松动一下,他趁势先将左腿抽了出来,运动鞋却留在缝隙里,还好,除了皮肤擦伤流血外,并无大碍,而右腿却不容乐观,无论怎样拼命挣脱,就是拔不出来。

除了遍体鳞伤外,那种恐惧绝望,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他,自己埋得这样深,也不知道能否有人前来救援,此时,他想起了生死未卜的父母,不知他们是否躲过一劫,他多么希望父母能找到自己。他扯开喉咙,带着哭腔,高喊几声:“救命啊!”可是,废墟内外一片死寂,并没有激起一丝回响,他这才泪如雨下,不知如何是好。

除了左手左腿能活动外,他就像标本一样被固定在废墟下,黑咕隆咚的废墟里,严密得如同恐怖坟墓,与世隔绝,早已没有时间概念,也不知自己究竟埋了多长时间。突然,他感到废墟一阵颤抖,碎砖尘土顺着瓦砾缝隙扑簌簌滑落,他知道,这是余震,还好,头上断梁并未塌落下来,否则自己非粉身碎骨不可。

忽然,他感到眼前一亮,一丝光线透射进来,隐约可见天光云影,可能刚才的余震,震出一条缝隙,才带给自己一线光明。真是暗室逢灯,薛枭心头立刻亮堂起来,他突然感到自己呼吸也顺畅许多,虽然光线细若游丝,但毕竟给绝境中的自己,开辟一条生命通道。那一刻,求生欲念,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坚持到底,一息尚存绝不放弃

埋身废墟下的薛枭,没有想到,自己生存将面临一场严峻考验。自从地震发生后,自己一直水米未尽,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六神无主,那种饥饿难耐的滋味,令他痛苦不堪,他用左手,在地上一气乱摸,想找点能吃的东西,可是遍地砖头瓦块,想找到果腹东西,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实在饿急了,他就咽口吐沫,后来嘴巴干燥,吐沫也绝迹了,他只能任“饿魔”在体内横冲直撞。

饥饿感尚未退去,焦渴感又卷土重来,废墟下,高温一直持续不下,身上仅存的水分,仿佛都顺着毛孔蒸发掉了,嘴唇干裂,渗出血丝,喉咙渴得直冒烟儿,浑身上下,火烧火燎的,几次渴昏后,他都看见一条清亮小河,一会远在天边,一会近在眼前,无论如何飞奔而去,就是喝不到河里的水。醒来后,他才知道是幻觉,是梦境,焦渴折磨得他奄奄一息,想大哭一场,自己这才发现,连泪腺都干掉了。

随着气温升高,空气中开始弥漫难闻气味,直冲鼻子,令人作呕,薛枭知道,那是从遇难同学尸体上散发出来的,熏得他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他用衣角将嘴巴鼻子堵上,可是恶心的臭味,还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在死尸和臭味包围中,薛枭度日如年,那种苦不堪言的滋味,比死还难以忍受,他不知道,这样难熬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透过“一线天”,薛枭能感知外面世界的变化,天亮了,知道自己又熬过艰难一天,光线暗淡下来,意味着黑夜来临,但他即使困倦已极,也不敢睡,因为一旦睡得太沉,营救人员呼唤听不到,人家以为废墟下没活人,就会去别的地方。所以,自打地震以来,他没睡过一次囫囵觉,有时困意袭来,实在支撑不住,他就以头撞墙,用疼痛驱赶频繁袭扰的困意。

就在薛枭眼看支撑不住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呻吟声,虚无飘渺,仿佛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迷迷瞪瞪的薛枭,心头一振,知道是幸存的同学发出来的,不由得问了一声:“有人吗?”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头上传来:“我是李春阳。”随后,一个个声音冒了出来:“我是龙锐!”“我是萧航!”一时间,十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响起。听到这么多熟悉的声音,薛枭激动万分,眼泪“刷”地涌了出来,他也回应了一声:“同学们,你们好吗?我是薛枭!”

就像失散的小兵,一下子找到大部队,危难之际,能与幸存的同学患难与共,薛枭激动的心情难以形容,虽然仍深埋废墟,但有同学在身边,自己不再孤军奋战。

横七竖八的残垣断壁,将十几个同学囚在各自狭窄空间,咫尺天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通过交谈得知,有的同学身负重伤,有的同学则安然无恙。头上的李春阳问:“薛枭,你伤着没有?”薛枭有气无力地说:“还好,只是右手和右腿卡住了,我现在渴得要命。”李春阳大声疾呼:“谁手里有水,快传过来!”过了很长时间,薛枭就觉得头上的瓦砾在扑簌簌滑落,不一会儿,从一个拳头大的窟窿里,递下一个塑料水杯,带盖的那种。由于手脚被压,行动受阻,薛枭费了很大劲,才将杯子接住,这可是救命之水,当他张开干裂嘴巴欲一饮而尽时,一个同学的声音响起:“每个同学只能喝一小口,还有很多同学要喝……”见杯子里的水已所剩不多,虽然焦渴已极,但一想到其他同学仍饱受饥渴折磨,所以只喝一点点,润润冒烟的喉咙,他又把杯子递到了头顶的窟窿里。这杯救命“甘霖”,也不知是哪位同学从废墟里刨出来的。

为了让大家精神起来,有同学提议唱歌,规则是,一个人唱两句后,下一个人接着唱,接着,黑暗破败的废墟里,《真心英雄》的歌声响起:“……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每个人都不能随随便便成功……”歌声令薛枭动容落泪,当轮到他唱时,已泣不成声:“把我…生命里…的每次感动…”哽咽的他唱不下去,只是胡乱哼哼两声。离他最近的李春阳鼓励道:“薛枭,你是男子汉,一定要坚强挺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接着,其他同学也都说了一通豪言壮语。

同学们的互相支持和鼓励,令一度失去信心的薛枭又重新振作起来,他对同学们说:“大家不要再唱了,要保存好体力,这样我们才能坚持下去。”

废墟里又平静如初,但薛枭跟其他同学一样,并不觉得孤单,因为他们心手相连,共同与死神搏斗。

绝境逢生,生命残缺也要逆风飞扬

当光线再次从头顶透射进来,薛枭知道,自己又挺过了一次鬼门关,此时,他感到自己体内所有器官已达到崩溃边缘,他时常神情恍惚,胡言乱语,就在他奄奄一息之际,突然,一阵杂乱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薛枭一激灵,睁大眼睛:“你们听到了吗?外面有人来救我们啦!”平静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同学们惊喜之声,此起彼伏,其中有个同学提议:“一个人声音微弱,外面人听不见,我们大家一起使劲喊!”于是十几个人在数了“1、2、3”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这里有人,快来救我们!”这一招还真奏效,救援人员发现了他们,营救行动正式开始。

绝处逢生,这下有救了,同学们立刻来了精气神,你一言,我一语,话匣子都打开了,除了相互鼓励外,谈论最多的就是出去后干什么。有人说:“我出去后,先找父母亲人,我太想他们了。”有人说:“我出去后,一定好好学习,好好活着,生命太宝贵了……”当轮到薛枭时,他舔舔干裂嘴唇,声音嘶哑地说:“我出去后,一定痛痛快快把水喝个够!”

由于埋得太深,给救援带来相当大的难度,营救进度比较缓慢。兴奋劲头一过,薛枭感到疲倦困意又卷土重来,他实在支撑不住,就对一墙之隔的马小凤说:“我困得不行,就睡两分钟,你记得叫醒我。”马小凤怕他睡过去就不再醒来,她使劲喊着薛枭的名字,就是不让他睡,其他同学也“声援”马小凤,这样,薛枭的睡意被声浪驱散,他躺在那里,焦急苦盼着能早点被拯救出去。

为了防止同学们发生意外,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自报家门,而在这一次报名中,有两个同学没有了回应,薛枭心里明白,他们可能永远不会“报名”了,薛枭心里有些沉重和难过,他不知道下一次报名,还有谁会撑不住而掉队,面对死亡,他并没有恐慌,他觉得自己死不了,最困难阶段都咬牙挺过来了,现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再坚持一下,就能重见天日。

埋得相对浅的同学,都相继被救出,薛枭埋得深,不知啥时能轮到自己,当马小凤被成功救出后,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薛枭伤得重,快去先救他吧!”薛枭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得心头一热。

废墟下始终弥漫着死亡气息,饥渴的折磨再次袭来,奄奄一息的薛枭,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一会就昏厥过去,在剩下几个同学的报名中,薛枭没有了回应,大家拼命喊他的名字,还是一片沉寂。李春阳以为他不行了,就找根棍子,从窟窿里探下去,使劲捅他的身体,薛枭被捅醒了。李春阳说:“你差点没把我吓死,喊你半天不吱声,我以为你完蛋了。”薛枭迷迷瞪瞪地说:“我没事,就是渴得要命。”

薛枭从同学口中得知,已是5月15日白天,据说,救援已持续了2天多,可还是没有轮到自己,薛枭有些心焦气燥,他想大发雷霆,但转念一想,救援人员争分夺秒地营救,也很辛苦,所以怨气顿消,他在苦苦支撑着,期待自己获救那一刻。

李春阳被救出后,救援人员开始清理薛枭周边杂物,甚至他们粗重喘息声都能听到,就要出去了,薛枭心里一阵激动。这时,上面有人喊话:“下面同学再坚持一下,调整呼吸,保存体力,我们马上救你出去!”实在渴得难受,薛枭冲上面喊道:“叔叔,快给我点水喝!”不大一会,从头顶窟窿里扔下一瓶水,薛枭一口气喝进大半瓶,直到有人说,不能大量饮水,他才停下来,感觉口腔和胃里一下舒服许多。

“叔叔,能不能快点把我弄出去,我要不行了。”薛枭恨不得马上脱离苦海。救援人员说:“快了,快了,再坚持一下!”

15日晚上7时许,横在薛枭头顶的预制板终于被移开,被掩埋长达80多个小时的薛枭,被成功解救出来。当有人问他:“出来后,最想干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叔叔,我想喝可乐,最好是冰冻的。”薛枭不知道外面有央视现场直播,而他这句孩子气的话,通过镜头,传遍了被悲情笼罩的整个中国。

16日,薛枭被转送到华西医院,由于右臂伤势严重,感染气性坏疽,必须截肢。当时薛枭家人没有赶到医院,坚强的薛枭自己做主,同意截肢,并在手术单上按下手印。

截肢后,麻药劲一过,创面伤口痛得他冷汗淋漓,夜不能寐。母亲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心如刀割:“实在挺不住,打一针止痛药吧!”薛枭平静地说:“没啥事,挺挺就好了。”母亲又心疼又骄傲:“这孩子真能吃苦。”

后来,薛枭才知道,东汽中学在这次大地震中被夷为平地,共造成240多名师生遇难,他们班45人,只有11人幸存。地震前,薛枭爱好篮球,是校队的绝对主力后卫,球打得虎虎生风,他的偶像是乔丹、科比和麦蒂。痛失右臂,对喜欢篮球的他,是个沉重打击,但薛枭却依然乐观坚强:“只要活着就好,右手没了不要紧,我可以用左手创造美好未来。”

薛枭康复很快,目前已能下地扶床走上几步。每天都有不少热心人前来看望他。他对所有关心他的人说:“谢谢大家,我会尽快好起来的,我还要读书,还要考大学。”

我们衷心祝福坚强少年薛枭,早日康复,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