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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松鼠”在哭

意林 日期:2019-4-20

邻家有女,年幼,四五岁。在走廊里撞见,一个小鼻子小眼儿的女孩儿,清灵可爱。逗她,受到惊吓似的,藏在年轻妈妈身后;再逗她,恨不得藏住整个人儿。

这孩子,像只松鼠!

这么胆小的孩子,如今还真难见。

小女孩一家刚搬来。不是房东。房东我认识。寄人篱下,从大人到孩子都小心得很,走路轻抬步,轻落地,说话从不高声,防盗门,轻开轻关。年轻妈妈大概知道这是单位的家属楼,不是出租屋。我们这里治安好,住的大都是老街坊、老邻居。大多数是知识分子。

小女孩晚上却爱哭。有时嘤嘤嘤嘤的,像小松鼠闹了情绪。有时放声嚎叫,像有人抢了她的玩具似的。我留神听,嘤嘤嘤嘤的哭一般是晚饭时,放声嚎叫一般是睡觉前。

一次两次罢了,老哭。定时定点哭。老房子,老墙,不很隔音,安静惯了的我可烦透了。晚饭那“顿”还能忍,看《新闻联播》,放大声,能压过去。晚上那“顿”可不好处理,一般那时我还在写作,有了那么一点流畅的思维,正要噼里啪啦敲键盘,墙那边一嚎,脑袋里的热乎劲就过去了。

我到阳台上站一会儿,如果年轻妈妈此时出现,我会委婉地提个醒儿。但邻家灯全黑,还隐隐听得见起伏的嚎叫声。松鼠一样的孩子怎会发出如此大的动静?

我也有体会,女儿幼时也爱哭,也选晚上,尤其夜深人静时,哇哇的哭声能震惊半栋楼,不敢打,不敢吓,只能哄,噢噢地哄,越哄她越来劲,这孩子!

于是,再烦我也没有叩门惊扰。

我索性弹琴。我幼时即习钢琴。长大后没靠琴吃饭,没换琴,绛红色的琴已垂垂老矣。但偶尔露两手,也能博得一家人喝彩。《秋日的私语》《命运交响曲》我都能一气弹下来。一曲毕,还在嚎。恐怕要哭破嗓子。我灵机一动,为她的哭声伴奏。嚎声高亢,琴音则高亢,嚎声低缓,琴音则低缓。嚎声连续,琴音则抑扬顿挫。侧耳细听,嚎声似乎受到感染,时而歇息,停驻,探求。我受到鼓舞,更和其节奏,那边更受感染,我俩像演一出滑稽小品剧。约半小时后,嚎声绝,沉寂的夜空让爱生活的人们安然入睡。

次日,如法炮制,收效甚好。再日,延续之。

又见小女孩,逗她,竟不躲避。捏一下她的鼻子,鼻头凉凉的。

她仰头说,叔叔,我爸爸原来也是每天弹琴给我听,他一弹琴,我就睡着了。

年轻妈妈眼一红,连一句歉意或感谢的话都不及说,带着女儿出去了。

再一打听,小女孩的爸爸搞艺术,艺术没升华,却撇下母女,与一个美貌女子在感情世界里升华了。

自此,每晚10时,我都会准时打开钢琴弹奏,对于我弹奏的稀奇古怪的曲调,一家人普遍认为这是充满了真爱的音乐。

尤其是我的女儿,听得极认真,像是我虔诚的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