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这两天天亮逐渐早了起来,我恰好天亮还没睡。
可能是对于日出的执念一直困扰着我,我总爱这个时候躺在地毯上,看着城市渐渐苏醒。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睡在我旁边的二筒吓得从沙发上蹦起来。
我心想,谁这么厉害居然可以跟我一样到这个点儿还不睡觉。
一看来电显示:老刘。
他就这么出现在我家门口,戴着耳机,带着猫粮。
北京的风呼啦呼啦地吹,他的发型也呼啦呼啦地乱成一团。
老刘跟我打完招呼,径直走向二筒,开始对它说话。我当然知道老刘不是真的在跟二筒说话,他是在对自己说。
二筒是我养的一只猫,来我家前有个短暂的主人。主人去了广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二筒就放在我家,有了我这个新主人。
二筒本来不叫二筒,我给换了这个洋气的名字。
是的,老刘喜欢二筒之前的主人,七喜。
七喜是个东北姑娘,毕业后来了北京,进能开口骂人,退能文艺清新,有时通宵王者荣耀,有时研究菜谱寿司。
如果说有的人静静地像春天吹过脸庞的风,那七喜就是十二级台风,来势凶猛却又转瞬即逝。
或许因为这样,老刘从来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小桥流水怎么跟十二级台风在一起呢?
于是明明很喜欢,假装不在意。
七喜爱晚睡,老刘知道她有时会玩王者荣耀。
就这样,两个人每晚总会约上几局,有意无意选情侣英雄。如果七喜是虞姬,老刘就是项羽;如果七喜是貂蝉,老刘就是吕布。
从不抢兵,也不吃线,所有经验他都让给七喜,团战时站在她身边保护她。
终于有一天,七喜和老刘连跪十把。
不知道是不是正好郁闷,七喜说起她的前男友。这个转折来得太突然,导致老刘压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七喜说,本来是因为前男友才玩的王者荣耀,可陪她一起玩的人把她拉黑了。
老刘觉得心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都说两个人相处,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成为朋友,要么成为恋人。
本来有那么一次机会,他可以把自己的心声唱给她听。
那天他在KTV点到一首《我爱的人》。正好我也在,酒壮怂人胆,他终于在我的劝说下鼓起勇气表白。
电话接通,他却支支吾吾,我赶紧戳他,小声说:不知道怎么表白就唱给她听啊!
他终于开口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然后他小声开始唱,一开始跑得不成调,后来进入状态,最后几乎是哽咽着唱完这首歌。
他挂电话时哭了,我问:怎么样?成功了吗?
他说,电话刚打过去她就有事挂了,我是对着空气唱完这首歌的。
我心一沉,心想不能就这么错失机会。
发微信给七喜,好说歹说把她叫来KTV。老刘看到七喜的一瞬间,眼里放着光,嘴角开始上扬。
两个人坐在一起,七喜说: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有事,你想唱什么歌?
我赶紧帮忙,跳到点歌台前点了那首《我爱的人》。
老刘深吸一口气拿起麦克风准备唱,七喜一把抢过麦克风,说:这首歌啊,我来唱我来唱。
老刘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神都黯淡下去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错失了所有说出口的勇气。
唱歌散场,七喜搂过老刘说:我喜欢上一个人啦。
或许有时我们应该庆幸,有些歌没有唱出口,那就永远没有曲终人散。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多喜欢一个人,直到看到对方爱上别人。
他不止一次梦到他们在一起,他想对她说我喜欢你,可每到这时候,他总是惊醒。
他开始正儿八经地帮七喜追那个男生。
七喜大概没发现,那阵子是他唯一一次可以直视她的眼睛。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去表白。
他说:我们几乎每天在一起,她喜欢一个人时的眼神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惜的是,我从来没有在那个眼神里住过。
我问:会不会你压根就没让她发现你的喜欢。我知道的,你是一个神经病,你喜欢一个人,就是可以伪装成完全不在意。
老刘没有回答。
七喜最终没有和那个人在一起,她告白了,对方没有回应。
那天晚上老刘送她回家,他知道七喜心情不好,就陪她吹风。
两个人一起轧马路,从慈云寺桥一路走到朝阳大悦城,来回走了一晚上,一直走到太阳升起。
他用尽全部力气安慰她,却没有办法说那句“我喜欢你”。
喜欢是一个多么贵重的东西,贵重到所有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都说不出口。
他想,就这样吧。他想,如果她可以开心,那就做她身边的萤火虫。
两天后他们一起聚会,七喜说自己要去佛山。
老刘什么都没说,跑到阳台抽了根烟。
他觉得自己正在沉入深深的海底,呼救声也是沉默的。
老刘决定表白。
当你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是藏不住的。喜欢会从你的眼神里溢出来,喜歡会从你的举动里表现出来。最后鬼使神差,你还是会跟她说那句,“我喜欢你”。
七喜当时是懵逼的,她始终不愿意相信他的喜欢。
喜欢她为什么不表现出来?喜欢她为什么要在她面前假装自己喜欢别人?
我不知道原因,她也无从知晓答案。或许老刘自己也无法回答。
他在日记里写过一段话:
我是一个对你百般挑剔未必说,对你有好感临死未必讲的人。宁可你消失的时候急得满世界找你,去任何你可能出现的地点,也会在街角看到你身影的时候,假装路过不经意。宁可让你觉得我不在意你,也死要面子活受罪怕自己过于爱你。所以未来的日子里我意识到,这可笑的自我保护意识和自尊心,会与我如影随形。
除非喜欢到想要跟她一辈子在一起,不然他什么都不会说。
但他最后还是表白了。我想,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七喜还是去了佛山。
如果没有时差就好了,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也恰好喜欢我。
有时你沿着喜欢的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她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因为你喜欢的是曾经的她,她喜欢的是曾经的另一个人,所以你们之间永远有时差。
我听着他对我家的猫说完了所有的故事。
他说,只要她能开心,他愿意用尽自己的力气去做到最好。
可是他错过了时机,喜欢的人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在我家对着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