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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一说就是错

青年文摘 日期:2024-4-30

最不喜欢人多时闹嚷嚷的聚会,在喧哗热闹中,唯有我是分外落寞的一个。又不幸做了新闻行当的职业女性,总有许多不能推托的场合,必须曲意奉陪。

那一天,去赴一个聚会,是下了班去的,满面倦色,拎一只硕大的工作袋,转了几次车,还迟到了。坐在桌前,跟旧朋友说声“抱歉”,就不再说话了。朋友一一为我介绍新面孔,然后说“罚酒”。为表示豪气,我站起来一杯杯地干,喝到第五杯时,却被那个男人夺了酒杯,说:“我不罚女人,你别喝了!”

新朋旧友“哗”一下子起哄:“哇,怜香惜玉啊!”

那人放下酒杯笑:“她灰头土脸的,既不香,也非玉……”

我突然自觉到自己粗枝大叶的形象,不禁掩口而笑,且淑女般地红了脸。

事后想来,那应该是我参加的所有聚会中最愉快的一次,因为第二天乌鲁就拨通了我的电话,一听到我的声音就说:“人海茫茫,碰到你就是缘。那天我本不打算去的,可今天想来都害怕,如果错过肯定会永远错过的。简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怜香惜玉的那个。”我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我们在电话两头同时沉默,那一刹那,天地如羽般轻,而我们为彼此的那一份默契而深切感动。

而此后的默契更是流畅如行云流水了。我找到一个采访选题,如果有什么困难,一个电话打给乌鲁,他立刻帮我找到捷径,而实际上他早已在留意这个选题。偶尔有一天他兴之所至,操起电话来说:“千山鸟飞绝。”我会立刻告诉他:“独钓寒江雪。”我们会同时大笑。我相信我们在电话两头是相向而坐的,我相信我们的灵魂在半空中相视而笑。

有一天乌鲁在电话里困难了好久,说:“简儿,我们见面吧。”

要知道其实那次聚会以后我们从未再见,我知道,我在躲避我们俩相对的一触即发。我和他,简儿和乌鲁,两个圈中人,两个已婚的男人和女人,因为有这一份不能言说的缘,怎可以见面?

电话那边乌鲁大叫:“简儿,我割脉!”

我想对他说:“我们都不是孩子,别做游戏。”而我脱口而出的却是:“乌鲁,今晚七点,肯德基。”

晚上,我们携手在江汉路口夜市上闲逛,像孩子。乌鲁不时地凑到我身边,说些幼儿的话,弄得我耳根痒痒的,那一刻的快乐和逍遥让我想起少女时的清纯浪漫。只是乌鲁,我不敢问出口,我们的未来在哪?

乌鲁牵着我的手转入一条小巷,在一个仄逼的角落里,他拥住我,不由分说地吻上来。我不能说那一刻不是灿烂辉煌。乌鲁的唇移到我耳边,说:“爱你,永远!”

这仿佛是天遥地远的告白。

此等山盟说过,十八岁说过;而如今,我不能说,因为一说就是错!

我挣脱开乌鲁的怀抱,我们默默地站着,环绕我们的是无边的黑暗。我们所站的这个角落,承载过同样不堪重负的故事吗?

那一天的夜,是如此黑暗,我却轮廓分明地记住了这个角落。后来我每一次有意无意地经过这里,都有车轮辗过心胸的痛楚。

第二天,我给乌鲁打电话,说我和丈夫请他和太太吃饭。乌鲁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简儿,我懂。”

他又说:“那么简儿,我们做朋友?”

他又说:“简儿,我割脉!”

我们同时大笑起来,我让自己恣意地笑得双泪长流。

我和丈夫在家招待朋友,只是乌鲁和他太太。他太太是位斯文娇小的女孩,软语呢喃,美丽柔情,看得出来十分依恋乌鲁。

席间,我夸张地把我和乌鲁初见面时的故事说了一遍,还把身边的乌太太向乌鲁身边一推,笑道:“这才是正经该怜惜的香玉呢!”

此情此景,我即使铁石为心,也不能不酸楚呵。毕竟,简儿和乌鲁是那么眷眷地相依相契过的啊!

这边丈夫却揽过我的肩,作威严状:“剩了这个灰头土脸的,我来怜吧!”

唉,什么是地老天荒,十八岁那年的柳叶儿柔柔地飘到眼前,青翠依然,拂一句山盟海誓到身边,让你五内俱伤,而它自己却在阳光里漠然,仿佛在世间了无一事。乌鲁,如果无缘,你该懂得如何做。

黄昏了,我送乌鲁和他太太,天空微雨,门前的石阶已是一片潮湿了。乌太太挽了乌鲁的手走了,走了不远,乌鲁回过头,对我挥了挥手说:“简儿,再见!”

后来,就敢常见乌鲁了。我们的笑容,就如同阳光中的花朵,澄清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