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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炕头儿

读者文摘 日期:2020-12-27

小雨淅沥,秋的寒意一天天紧逼,在若隐若现的腰酸腿疼里回到老家。进了院门,母亲正在灶下烧火,棉花秸秆灼烧出浓浓的烟火味道。大锅上热气腾腾,蓬松酥软的老面馒头即将出锅。我狠狠地抽动鼻子,呼吸这久违了的人间烟火。

母亲说:看你冻的这样儿,快上炕吧,烧得正热乎。

进了里屋,两手刚碰到炕沿儿,一股热乎乎的暖流立刻从指尖传到脚心。炕头儿暖得恰到好处,干脆将自己摆成个大字,仰面躺了下去,让全身的毛孔舒展,让暖意熨进骨髓,所有的寒气被逼出体外。

小时候,家家户户都睡土炕,却偏偏羡慕电视里外国人的弹簧床,看看自家硬邦邦的土炕,哪里还有睡觉的欲望?后来参加工作,有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和母亲商量,把老家西屋的土炕砸掉,换成弹簧床。母亲是同意的,她也感觉这土炕确实太“土”了点,来了客人,若再像从前那样招呼人家“上炕,上炕”显然已不合时宜。于是,全家一致通过,砸掉土炕,换成弹簧床。有客人来,首先招呼他们到有大床的房间,感觉脸上颇有光。

很快,冬天到了。有大床的房间忽然冷落下来,无论父亲还是母亲,无论大姐还是小弟,进门便奔向土炕,抢占那热乎乎的炕头儿。脚伸进被窝底下,脊背靠在土墙上,那感觉,比坐沙发躺大床惬意千百倍。

父亲是好面子的,一有客人来,还是招呼人家去有大床的房间。客人说,还是上炕吧,上炕暖和。于是,方桌摆上热炕头儿,酒盅两个,碗筷两副,母亲在灶下清蒸热炒,炕头儿保持着恒热的温度。父亲燎一壶酒,幽蓝色的火苗燃出瓜干和高粱的味道,整个屋子开始热气腾腾。父亲和客人盘腿而坐,举杯对饮,各自抿一口酒,呲溜一声里,父亲和客人都醉了。他们靠着被窝一躺,热烘烘的土炕让他们很快进入了梦乡。鼾声四起里,呼啸的北风退却了凛冽的模样。

如今,那些温热一去不返。

居住着钢筋水泥,行走着柏油沥青。高楼大厦让我们远离地气,弹簧床、气垫床、水床,名目繁多中,不见了土炕朴素的模样。

每次躺在潮乎乎被子里、干烈烈的电褥子上,我都会无比怀念,怀念老家的土炕。

秋风萧瑟里,我终于又躺上温暖的土炕,咬一口刚刚出锅的老面馒头,享受这久违了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