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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女

意林 日期:2021-10-9

【编者按】:

《茶花女》是法国亚历山大·小仲马的代表作,讲述名交际花玛格丽特与阿尔芒的爱情故事,最终在社会、家庭、金钱的压力下,两人的情感灰飞烟灭,玛格丽特在心力交瘁下黯然离世。小说所表达的人道主义思想,体现了人间的真情,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宽容与尊重,体现了人性的爱。

我与玛格丽特真正的相识,始于一个百无聊赖的傍晚。那天我与好友加斯东一起去瓦丽爱丹歌剧院看戏,在一次幕间休息时,我不经意间向邻座包厢里一瞥,恰巧与一个漂亮姑娘的目光相遇。

她有着一张难以描绘其风韵的秀丽脸庞,两道弯弯的细眉下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张端正的小嘴轮廓分明,柔唇微启,露出一口洁白如奶的牙齿。黑玉似的头发如波浪般鬈曲着,露出两个耳垂,上面各挂一只光华夺目的钻石耳环。她披着长可及地的开司米大披肩,两边露出绸子长裙的宽阔镶边,一只纤纤玉手上握着一束白色的茶花。

加斯东见我两眼发直,顺着我的目光望去,随即不以为然地一笑:“你不会是爱上这姑娘了吧?她是玛格丽特小姐,这一带最负盛名的妓女,假如你想认识她,我可以为你介绍。”

我觉得直接过去太冒昧,坚决请他先去通报一声,等对方同意再去,他只得照办。当他领着我走进她的包厢时,玛格丽特向邻座的女伴普莉登丝耳语了一句什么,随后两个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令我感到十分尴尬。不过她对我还算客气,并邀请我次日到她家参加晚宴。

我思绪纷繁,如痴如醉。次日,当我忐忑不安地来到昂坦街七号,客厅里已是一片喧闹。客人们陆续到齐了,互相之间开着粗野的玩笑。我还看到了瓦尔德伯爵,他正殷勤地挽着玛格丽特,仿佛他才是这里真正的男主人。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玛格丽特的供养人。

这时场中奏起了韦伯的《邀舞曲》,一对对男女缓缓滑入舞池,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我心中的悔意更浓了。第二支曲子还没跳完,玛格丽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忙挣脱舞伴的手走出舞池,咳得撕心裂肺,满脸涨得血红,简直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边咳边踉跄着走进自己的卧室。

我连忙跟着跑过去,握起她的手,问道:“你怎么样啊?你的手好烫!”

她凄然一笑:“比起两个月前,我已经好多了。听说在我重病的那段时间,有个青年每天送来一束茶花,但不愿留下姓名,莫非就是你?”玛格丽特若有所思地问,“你是唯一真正同情我的人。”

就这样,我成为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玛格丽特像其他许多女人一样,将生活寄托在娱乐上,她有千百种嗜好,花束、包厢、夜宵、郊游……这些都是很大的花销,而对一个情人来说,又永远不能拒绝。

我不得不绞尽脑汁筹钱,于是开始赌博。由于我的赌运甚佳,六个星期以后,我手中已有一万法郎。这时父亲一连寄来几封信,问我为什么不像往年一样回去看望他,我婉转得体地一一作了回答,说我身体很好,也不缺钱,请他放心。

我咬牙在布吉瓦尔租下了一栋三层楼房屋让瓦尔德伯爵见鬼去吧,玛格丽特是完全属于我的!

普莉登丝送我们到乡间别墅以后,起初还经常来探望我们,后来渐渐少了,不过还是保持通信,但玛格丽特从来不给我看。一天下午,我趁她不在时想打开那只放信件的抽屉,不料被锁得紧紧的;我又寻找她平时放首饰的抽屉,这些抽屉倒是一下子就能拉开,只是里面已空空如也!

我又想起,已经好几天不见她的马车,想必也是被她暗地里拿去卖了。一阵恐惧袭上心头,我在花园里焦急地踱来踱去,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巧这时普莉登丝又上门了,玛格丽特一见她来,便与她来到一间小客厅,我立刻悄悄地走到门旁偷听。

“我见到瓦尔德伯爵了。”普莉登丝说。

“他怎么说?”玛格丽特迫不及待地问。

“他说只要你离开阿尔芒先生,他就会既往不咎,像先前一样对你有求必应,而且首先送四万法郎过来,以解你的燃眉之急。”

我的心怦怦狂跳不已,却听到玛格丽特说:“不,我决不离开阿尔芒先生!我已病入膏肓,恐怕活不了多久,倒不如爱我所爱,任性一回。”

普莉登丝还想说什么,可我冲了进去,扑倒在玛格丽特脚下,泪水沾湿了她的双手:“我的生命是属于你的,难道我会抛弃你吗?”我哽咽不能语,只是与她紧紧相拥。

一个月倏然而过,而我与玛格丽特相爱更深了。我满以为这样的幸福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哪知我的仆人约瑟夫突然来找我,说我父亲已到巴黎,叫我马上回去。我立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我火急火燎地赶回巴黎,父亲却不在我的住所,一个看门人递给我一封信,说是玛格丽特小姐让他转交的。

即使头上凭空响起一个霹雳,也不比我读到这封信时感到更恐惧: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阿尔芒,我已成为瓦尔德伯爵的情人,你我之间恩断义绝!回到你父亲身边去吧,忘掉那个堕落的姑娘,她短暂生命中仅有的幸福是你给的,现在她只希望早点去见上帝。

我感到眼前一片云雾,热血在太阳穴里突突直跳。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终究是耐不住清贫,重新回到瓦尔德伯爵的怀抱了!由于精神上受到强烈的刺激,我的身体几乎垮了。

回到老家,我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因为玛格丽特的倩影时刻萦绕在我的脑际。终于有一天,我对父亲说,巴黎还有点事需要我去处理。父亲猜到我此去的目的,他百般劝说依然无效,只好流着泪拥抱了我,哀求我尽快回到他身边。

在香榭丽舍大街,我迎头碰见了玛格丽特,她恢复了昔日的奢华生活,身边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两个人正在那儿谈笑风生。她一见到我,面色便惨白如纸,嘴边浮现出一种痉挛的微笑。我极力保持着冷静的脸色,淡漠地向她欠了欠身,便漫不经意地将脸转到一边。

我打听到她女伴名叫奥林普,并花重金追到了手。从此以后,我与奥林普双双出入于她常去的每个场所,对她极尽挖苦之能事,以致她渐渐地不敢在公共场所露面了;这时我以匿名信代替了当面挑衅,只要是见不得人的龌龊事,都往她身上栽。总算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邪恶快意!

似乎已有好一阵子,我再没有听到她的任何消息,我本想去打听一下,不过转而一想,或许是瓦尔德伯爵带着她到哪儿逍遥快乐去了。

我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昂坦街上乱转,一眼瞧见玛格丽特的侍女朱丽急匆匆地走出来,便拦住她问道:“你家女主人最近怎么不出来了?”

朱丽一心只顾赶路,差点撞到我身上,等到站定脚跟仔细一看,才认出是我:“原来是阿尔芒先生啊!玛格丽特被你害得重病在床,四五天来粒米未进;瓦尔德伯爵也弃她而去,如今她已奄奄一息,我是去请牧师为她忏悔的。”

我发疯似的冲进玛格丽特家。病榻上,玛格丽特已瘦成了皮包骨头,她本想对我挤出一个微笑,不料却淌出两行眼泪。

“你……还在责怪我吗?那天你从布吉瓦尔前脚刚走,你父亲后脚就来了,他逼迫我离开你,并当场发下毒誓……我才不得不给你写那封绝交书。忘了我,忘了一个薄命女人吧!”她深深地叹息一声,仿佛是不堪尘世的重负,闭上了双眼。

“原谅我,原谅我!”我泪如雨下,嘶声道,可惜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对玛格丽特的误解和伤害,唯有在满眼洁白的茶花中长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