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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婚

意林 日期:2021-7-3

在星巴克一个幽暗的角落里,杜梅一个人品味着苦味极浓的拿铁。大概有一年了吧,她喜欢又苦又纯的味道,一个人慢慢地品、慢慢地消磨多余的时间。这就像她近一年来的心情,孤独、苦涩、纠结、绝望。她熟练地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了一口,看着烟雾在眼前慢慢地飘散。她去洗手间,镜子前那个齐肩卷发,身材高挑,面目秀丽的女孩,依然那么时尚,只是神情是那么凄楚、迷茫。

2011年春天,杜梅收到一封由银行发出的“法院起诉警告函”,涉及两年前的1000多元信用卡债,信用卡的持卡人,是一个已经从杜梅的生活里消失了一年多的男人,她的前夫向鹏。

一年没有音讯,再次拨通那个早已从手机上删去却仍旧记在心里的电话号码,杜梅心中五味杂陈。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声音,短暂的尴尬后,两人开始故作轻松地寒暄,听着向鹏淡淡的疏离的语气,杜梅的心像被针扎一般为什么离婚一年多了,自己还是走不出来,还会为这个男人纠结心痛?为什么他们当初那么相爱,结局还是走上离婚的绝路?如果可以重来,如果当初她不那么固执己见,一意孤行,一切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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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梅22岁就认识向鹏,他俩同岁,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恋情传开后,向鹏离开公司,跟几个朋友一起自立门户做起了IT类的小生意。那时他们真的很快乐,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在一起4年后,杜梅对向鹏说:“嘿!我们去扯证吧!”向鹏高呼说:“当然。”他们想体验一把刺激,决定不告诉父母,偷出户口本结婚,然后手牵手出现在双方父母面前大声宣告:“我们结婚了!”

他们想得很简单,反正向鹏家在市内有几套出租的商品房,随便收一套回来,就可以做新房。前半部分的计划进行得超顺利,2008年的最后一天,他们成为夫妻。“先斩后奏”让双方父母大跌眼镜,特别是向鹏的父母情绪非常激动,他们不敢相信一向孝顺听话的儿子居然背着父母去领证,“儿媳妇”竟然从天而降。而杜梅的父母在经受了喜怒交加,郁闷抓狂之后,接受了向鹏,对杜梅父母来说,事已至此,只要向鹏心疼女儿就足够了。婚已经结了,可是房子还没落实。杜梅去向鹏家,跟婆婆商量房子的事。婆婆说,出租的房子签的都是长期租约,一时要收回来不容易。然后又说,既然已经结婚了,家里很宽敞,和他们住在一起也可以。这是杜梅想不到的!她一直幻想着婚后美好的二人世界,多一个人都觉得挤。杜梅郁闷至极,向鹏安慰她,也许等上一年半载,租出去的房子收回来,就可以搬过去了,不如先听他爸妈的安排。杜梅只好无奈接受,但她不想和长辈们住在一起,她想等房约到期后俩人再搬到一起住。向鹏拗不过杜梅,最后,他们还是各住各的家,杜梅住南岸,向鹏住江北,杜梅偶尔去他们家住住,向鹏也可以偶尔来杜梅家。至于原本计划的婚礼,也暂时不用操办了,一切等房子搞定再说。

刚开始俩人的生活仍然像在恋爱时一样甜蜜蜜,每天约在一起吃吃饭,晚上如果不在一起,就通通电话。杜梅隔三差五去他们家住几天,向鹏有时也去杜梅家。向鹏妈妈对杜梅非常好,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和颜悦色。杜梅常常赖床,向鹏妈妈会把百合莲子粥送到床边;杜梅生理期的时候,她还会把杜梅换下来的内裤悄悄洗掉;杜梅想吃什么菜,她也会变换着做给她吃。总之,在杜梅眼里,婆婆简直比自己的亲生妈妈还体贴自己。杜梅对闺蜜说:“我婆婆,真是千里挑一的极品婆婆。”

杜梅完全沉浸在甜蜜的温柔乡里,对她来说幸福的春梦刚刚开始。她偶尔也会想起别人嘴里的难以相处的婆媳关系,现在在她看来都是浮云。

有一次,杜梅和向鹏相约去看电影,去的路上一向爱说爱笑的向鹏一直皱着眉头不怎么说话。杜梅是个很大咧的女孩儿,摇着向鹏胳膊问:“想什么呢,装酷啊。”向鹏看看杜梅,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最后终于在杜梅的苦苦相逼之下小声地说:“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多心,你以后要改改大小姐的毛病!”杜梅不知就里,委屈地说:“我怎么了?你突然冒出这些话来!”向鹏也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只好实话实说。他告诉杜梅,他妈妈对她很不满,每次杜梅走后他妈妈都会数落她很多不是,什么太懒了,贪玩呀,穿的衣服很暴露,太风骚之类的,总之毛病很多!杜梅听完向鹏的话,好像挨了一闷棍,晕了。在杜梅眼里,婆婆一直是勤劳体贴,贤惠大度,善解人意,并且在她面前表现得很疼她喜欢她。杜梅听得一肚子火,既然对她有这么多看不惯的地方,就该直说,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装得那么若无其事,亲亲热热,而在背后搬弄是非呢。可是婆婆既然没有当面跟她说过,她也无法当面理论。表面上杜梅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但是心里却落下了一个结,而且她去他们家的频率,从隔三差五降到十天半个月,再后来,就根本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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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梅没有再去向鹏家住,向鹏的父母也从没为此询问过,只有向鹏偶尔会到杜梅家住几天。他们俩的婚姻就像一块擦旧的橡皮,慢慢地失去了弹性和光泽,不咸不淡、不死不活。杜梅惟一的指望只剩下盼房子到期。有一次,向鹏对杜梅说,他家的租客有一户到期了。杜梅高兴地跳起来说,终于解放了!当天晚上,杜梅和向鹏兴冲冲地去跟他父母商量房子的事,强烈要求夫妻住在一起。向鹏妈妈看了看杜梅又看看儿子淡淡地说,那個租户要求续约,因为是多年老主顾,不好拒绝,所以就把房子继续出租了。

这真是晴天霹雳!一直忍耐的杜梅终于爆发了,她几乎是怒吼着对婆婆说,为什么不考虑他们夫妻长期分居的感受。婆婆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说,她并没有强迫他们分居呀,是杜梅自己非要住在娘家的。再说一直租出去的房子收回来,减少家里的租金收入不说,他们去住,还要重新装修,又是笔大开销。婆婆看了一眼儿子,然后又温柔地说,住在一起也是为你们好呀,你俩太年轻了单独住生活不能自理,反倒让父母惦记。杜梅已经气得无话可说。在向鹏的百般纠缠下。他妈妈终于答应,等到他们家另一套老房子拆迁,就买套新的。可是这个允诺对杜梅来说,就像水中之月。老房拆迁,听雷不见雨,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杜梅不知道该怎么办,回来跟自己爸妈商量。杜梅爸妈说,结婚置房,自古以来都是男方家应该考虑的事,谁让你们当初自作主张仓皇登记。这下,杜梅彻底懵了。出去租房吧,俩人都不愿意,这在朋友面前多跌份!特别是向鹏,他在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日子过得非常滋润,根本没有自立门户的意思。这时,杜梅怀孕了,向鹏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生下来给父母带。但杜梅却非要置气,既然你不给我们俩房子住,我也不让你抱孙子,于是执意拿掉了孩子。孩子流产让向鹏很难过,他觉得杜梅太偏执,有了孩子,父母怎么会不给他房子呢。一意孤行的杜梅不知道,她和向鹏的婚姻已经危机四伏。

不久,杜梅的爸爸过生日,在餐厅订好了酒席,向鹏给他的爸妈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来,这让杜梅的父母在众亲戚面前很尴尬。后来杜梅的奶奶过80岁大寿,向鹏的父母又找个借口推脱了。自此开始,两家的关系陷入到冰点,杜梅的妈妈因为亲家的漠视,对向鹏也开始变得爱搭不理。杜妈妈常在向鹏面前念叨,凭杜梅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都成,凭什么跟他受委屈。向鹏也自觉理亏,每去杜梅家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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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这么多事,向鹏不好意思去杜梅家,而杜梅因为脸面坚决不再去婆家。这对可怜的小夫妻,有时被迫到宾馆开房。而每次进出宾馆,杜梅都觉得心里严重失衡。她渐渐把对公婆的怨气转嫁到向鹏身上。她心里窝着火,怨向鹏没主见,优柔寡断,典型的“妈宝男”。俩人在一起时动不动就吵架,经常不欢而散。而杜梅的脾气又倔,常会为一件小事转身就走,任凭向鹏打多少个电话也不接。有一次俩人刚在一起又开始吵架,受不了总被指责的向鹏怒吼着对杜梅说:“婚是你要结的,戒指也是你要买的,闹到这个地步你就没一点责任!”杜梅听了除了委屈得哭得稀里哗啦,就剩下愤恨,觉得全世界就数自己冤!她和向鹏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向鹏开始每天还打个电话,说一些买了什么东西,单位张三李四的琐事。但杜梅对向鹏已经失望。她跟朋友出去旅行或是聚会都不再告诉向鹏,经常会突然蒸发几天无音讯。向鹏开始还很冒火地问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出去或是去哪里了,但是面对杜梅常常无声胜有声的反抗,向鹏也开始变得无可奈何。他们都觉得陷入了鸡肋漩涡。在2010年的秋天,俩人一起去民政局悄悄地办理了离婚手续,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好像没有神经,没有痛感,没有意念,没有反应。俩人就像费尽了心力,都已无力开口。

杜梅至今依然记得,离婚的那天天空飘起了细雨。有一次,她和闺蜜说起了这段橡皮一样的婚姻,女友闪闪眼睛说:“亲,你太傻了,换了是我,向鹏家的所有房产都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