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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的青春

意林 日期:2020-2-2

青春是美好的,为什么伴有疼痛?那或短或长的路哟,请你慢点转弯,别再让我迷茫了。

又是一个四季的轮回。

秋天再次以一种冷酷的姿态来到这个世界。憔悴的枫叶铺满了午后的小路,以此拉开了这场盛大的欢迎仪式的帷幕。街边的梧桐树摇曳着最后的悲壮,枝干与微风的摩擦声刺痛了每个年少的过路人。耳边传来凄婉的歌谣,似乎在告知这些孤独的灵魂,在青春的长河里,我们只是过客,而不是故人。

我沿着这条映刻了无数幻想与希冀的直线前行,任秋风抚平眼角的泪痕。一片枯黄的叶子落于掌心。我握紧手掌,随之而来的是箭穿心般的疼。小小的叶尖如铡刀般,割向脆弱的皮肤,使人尖叫一声。此时,回忆如潮水般地涌入脑海,失落与恐惧的触感爬满年轻的躯体。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遮天蔽日的纸飞机,弥漫着刺眼的猩红,在空中漂浮。

风起,叶落……我再一次泪流满面。

十六年前,我伴着一场大雪来到人间。三天三夜,漫天的雪花争先恐后地逃离云端,再穿过层层阻隔,落满纸醉金迷的世界。厚厚的雪掩埋了无数生灵,大片的房屋消失在风雪之中。看似水晶宫般的童话掺杂了隐忍的杀机。我的父亲,就在这一望无尽的“华美沙漠”中迷失了方向。他还未曾触碰亲生儿子的肌肤,便倒在了赶往医院的途中。令人眩晕的鲜血弥漫开来,浸染了父亲的衣裳。压在他身上的电线杆因落地时的剧烈震动而断裂成两半,随之,折断的还有母亲的心。

我的生日,也是父亲的祭日,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姥姥告诉我,父亲离开的那一夜,母亲不停地哭,窗外的雪不停地下。母亲在痛苦中不断晕倒,又不断醒来。哭累了,她就看着襁褓中的我,我会母性的善良战胜了生活的苦难。泪干了,病房便死一般地寂静。姥姥还告诉我,当年的我竟没有为死去的父亲哀嚎过。她甚至觉得我是罪恶的魔鬼,本应该堕落于地狱的沼泽之中。很多年后,我才懂得,无声的流泪才更加刻骨铭心。

懂事后,我经常听到邻居窃窃私语。他们说的无非是“丧门星”之类的。每当听到这些咒骂,我只能微微一笑,从来不愿在世人面前陈列内心的悲痛与脆弱。

年少的我,早已习惯了孤独的滋味,时常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檐下吟唱,一个人佯装成两个角色,上演单调的独角戏,一个人睁着眼流泪到天明。

在逝去的岁月里,疏离感流转在我狭小的缝隙之中,形成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快乐的,悲伤的,无辜的,期待的……我游走在城市与黑暗的边缘,灰色的人群穿梭于市井的每个缺口。胸膛翻滚着万分委屈的潮水。此时的我,已经成熟于同龄的孩子。然而,破碎的心房涌过一股“自杀”的血液,难道……点滴与点滴的交融,逐渐汇成汪洋,散落漫地的凄凉。

晓晨,一个和我一样不幸的少年,自幼寄宿在福利院,终日承受举目无亲的痛楚。他喜欢独自在黑夜里散步,厌倦阳光的虚伪外表。太阳华丽的外装看似光鲜夺目,可光晕的背后是刺骨的阴凉。在一个懒散的午后,他闯进了我的世界。

12月31日,我独自坐在海边,用时光建起青春的沙堡。一分一秒流淌的光阴,似乎在嘲笑我匆匆而去的年华。午后的阳光,抛洒着与世态相悖的温存。我一边堆沙堡,一边默默地流泪,为黯淡的过去,也为渺茫的未来。潮水的余波一次次地袭来,沙堡一次次地被埋没。一次又一次失落,一次又一次重新来过,后一次却比前一次少了感动。眼角的泪水已经风干,年少的心疲惫起来……

我倒在沙滩上,仰望漫天的浮云。怀旧时,一架纸飞机飘到我的眉间。我皱了皱眉头,慵懒地坐起来,逆光之处看见了他稚嫩的脸庞。他向我走来,微微地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沿着我的目光逆向回望,沉默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袭来,落满光晕的海面,一波接一波地泛起忧伤。我和他隔了不到十米的距离,谁也不说话,就这样无声地对抗着。最后的胜利者无法获得战利品,能得到的便是对方的失败所带来的虚荣心。

当落日跳起临别前的华尔兹时,我们都开心地笑了。“那个纸飞机是我的,你应该还给我!”他说。我对着纸飞机“呵”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地举起。他再一次笑了,给人冷冷的感觉。“谢谢你。”他接过飞机,很礼貌地说。

那一刻,游离了多年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情感的寄托。慢慢地,我们熟悉起来。我也停止了与寂寞影子相依相偎的日子。自从那次邂逅,我们像在死亡中挣扎的勇士,终日厮守。我无暇问及他的过去,他也没有追溯我的历史,彼此在尊重的基础上,感受着对方心中的那份痛。伤口上的盐渍逐渐蒸发,然后在狭小的心室里轮回,身心将背负起永不停歇的折磨。

我十二岁那年,上帝学会了仁慈。晓晨受到了“希望工程”的微薄怜悯,我得到了家人的“高尚施舍”。我们一起踏上学海的波涛,翻滚着本已遍体鳞伤的青春。校园里,我们是被隔离的病毒携带者。我们叛逆,颓废,麻木了对一切烂漫的吸纳。就这样,两个落魄的心灵享受着彼此的迷惘,靠近却不再受伤。

老师和同学经常用嘲笑的语气告诉我们,把自己封闭在一个窄窄的盒子里,终日不肯接受阳光,到头来会被这个世界抛弃。那么,到底是世界太假还是我们太傻?也许,我们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