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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十八岁,我以为我可以上北大

意林 日期:2020-3-26

那时我还太年轻,狭小的世界被高考轻而易举地撑破,总觉得自己已经全盘皆输。

高考失利是我遭遇的第一次人生挫折。在此之前是顺风顺水的少年时代,我原以为等在未来的,永远是数不胜数的鲜花和巧克力。

当年的我,算得上一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最好的一次月考成绩是657分,这个数字令我终生难忘。在我的老家,那个经济落后的边远地区,这个分数代表着国内一流大学在向我招手。

那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用“一考定终身”激发我们的潜能,学习成绩也似乎是我们走向美好人生的唯一资本。而始终处于年级前十的名次,也让我对自己的光明前程深信不疑。

可谁也没料到,如此众望所归的我,高考中却考出一个令人失望的分数。

其实也不算太低,已超过一本分数线20多分,可接下来,我又在填报志愿时失误。这意味着未来的四年,心高气傲的我将就读于一所非著名大学的弱势专业。

许多人劝我复读,可我害怕令人胆战心惊的月考排名,更害怕自己会难逃“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宿命,于是,不得不打点行装,朝着那个意料之外的城市而去。

命运第一次露出狰狞面孔时,我无力招架,只能逆来顺受。与此同时,我开始认识到,自己并非被上天厚待的那一个,拼不了背景,也拼不了运气和天赋。

铁轨声单调地敲击着我用沮丧铺成的1000多公里的惆怅,我以一种落第举子式的忧伤,去奔赴一个混沌不明的前途。

那时我还太年轻,狭小的世界被高考轻而易举地撑破,总觉得自己已经全盘皆输。

到了现在,我想对十八岁的自己说:“高考失败真的没什么,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困难等着你去勇敢面对。”

我用了整整一年平复伤痕。其实少年也识愁滋味,只是那愁绪是轻飘飘的,落到中年人的厚重眼神里,便有些勉强,有些矫情。

可那种迷茫又是实实在在的,经历过的人都懂,就像选了一条自己不喜欢的路,前面是大雾漫天,看不清未来,但你还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大二时,班上发一等奖学金却没有我的份。我这才猛然醒悟:即使在这样一所普通大学,如果做不到出类拔萃,我也将永远地泯然众人。

所以,我在余下的三年里发愤图强,做了学校的学生记者,把专业知识学以致用,同时也认真上好每一堂专业课,保持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到了大三时,我已经算校园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那年我升任记者团团长,无缝对接学校党委宣传部,在各类大小活动上露脸,颇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前途在握的感觉又回来了,我知道自己已在保研名单上,如果不考研,也可以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无论走到哪条路,这一生应该都不至于太糟糕。

对我来说,大学四年的最大收获,是用实践证实了一个简单浅显的真理:努力了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成功。

可我没把天灾人祸算在内,意气风发的我,还未察觉到灾难已在我的身体内部悄悄潜伏、发酵。

年轻时,你永远猜不到命運设下了多少陷阱,你也永远不知道,前方有多少危机在蠢蠢欲动。

发病的时候,我正在实习,距离毕业还有三个月。

初春的昆明樱花盛放,我在新单位也做得如鱼得水。我的父亲已经计划着为我筹一笔款子,买下单位的福利房,给我未来的生活拉开一个安稳幸福的序幕。

梦想似乎已在这座四季开满鲜花的城市徐徐绽放。

可是一连好几天,我都感觉到令人窒息的胸闷和疼痛,到了医院一查,发现血压高得惊人。那时我还不知道,青壮年人群的血压高就是大病前兆。

但第六感已经把危机准确无误地传达给我,我还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却在回程的公交车上号啕大哭。我旁边坐了一位50多岁的阿姨,那天她拍了拍我的肩,握住我的手,用一个陌生人的温度,安慰了我的惊慌失措。

我的病在三年的煎熬后看见希望。那时我已辗转去过四五个医院,终于从尿毒症的阴影下逃出,带着来自别人的肾脏存活于世。

在等待肾源的两年里,我最常梦见的却是高考考场。我梦见自己还没开始复习就进了考场,面对试卷不知如何下笔,为前途未卜的明天眼泪横流。

醒来后,总是怅然若失,原来我一直对当年的失败耿耿于怀。或许是因为眼前那种无能为力的状况,让我的潜意识一遍遍地返回人生第一个低谷期,试图与命运的种种刁难达成和解。

然后,我想明白了另一句话: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得病和考不上北大一样,都是我从未预料到的不可承受之重,可它既然来了,我就只能直面一切。是谁说的,如果命运一定要给我什么,那我就接受它。

一个人的抗挫折能力,就是他的创造力和生命力。

今年的6月7日,我路过高考考点,看到一群焦虑等待着的父母。

我停下脚步,站在守望的家长中,猛地想起来,九年前的今天,我的爸爸也是这样虔诚庄重地候在考场外,等待着正奋笔疾书的我。

我们都以为那是寒窗苦读的结束,没想到却迎来颠沛流离的开始。

在此之前,我只需要用勤奋获得高分;在那以后,我必须用坚韧和坚守换取生存的筹码。

现在的我,早已从当年的沮丧里全身而退。在经历过大学历练和生死洗礼后,高考失败带来的那点悲伤简直不值一提。

但当年的伤心欲绝不是假的,因为在那有限的经历和认知里,这已是生命里无法承受的重中之重。

后来,那个因为考不上北大而痛哭流涕的我,已经被现在这个战胜病魔的我取代。

成长之所以残酷,是因为它要将你不断地打破,这个过程充满了疼痛、苦涩。可成长的美丽之处,正在于打破之后的重新塑造。

那个新生的你,则更加坚强美丽,宛如破茧之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