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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家思

青年文摘 日期:2019-11-17

我对故乡的概念一向很浅,只因为从小跟着爸妈天南海北地跑,于是家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故乡了。

我妈常说我是白眼狼,怎么喂也喂不家。一旦离开了,一年到头也不记得给家里打个电话。常常她电话打来满是幽怨的声音对我说:“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回来呢?”她每次这么问着,我都只有傻笑,她便笑骂道:“就知道笑。”

她那边草草地将电话挂了,我这边却是久久地放不下手机,轻叹一声,等眼泪在眼眶中蒸干,再嬉笑着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时间长了,我妈也不再周周给我打电话,我也开始埋怨,真不知道自己是遗传了谁,在这一点上死要面子的别扭,就是不肯说想念。于是爸爸总打电话来劝:“你就给你妈打个电话吧,她就想听听你说话。”

我从小就怕爸爸,所以嗯嗯啊啊地应下来,转身后便默默地想着,打过去要说些什么呢?说些什么才能让你觉得我一直过得很好呢?说些什么才能让你不再为我担心呢?说些什么才能忍住哽咽呢?反复思量后只好又放下了手机。

我也不是从不给妈妈打电话,只是我一旦打过去就会犯傻,电话一接通我就喊:“妈,我想回家。”

妈妈笑:“那就回来呗。”

“可是两天后的晚上有课。”

“那怎么办?”

“不知道。”

“那就不要回来了,反正再过一个多月就放假了。”

我哽住泪水,憋了好一会儿,张嘴就说:“我不干。”十足的小孩子脾气,也不知是像谁。

我妈在电话那头还是笑:“那就回来呗,什么课?重要吗?不重要就不上了。”

我满心安慰地回道:“不重要,我明天就回家。”

“回来想吃什么?”

“海带蛋汤。”

我妈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偶尔回一趟家,其他什么都不吃,就捡几道蔬菜汤牛饮,像个刚从沙漠中回来的人,太久没有喝到干净的泉水。

回家后有邻居看到我,便问我妈:“女儿回来啦?”

“嗯,她们学校放假,她回来呆两天。”

然后我甩开行李坐到饭桌前,鸡鸭鱼肉摆在眼前,妈妈从厨房里将汤端出来,一边问我:“你们学校没有汤啊?”

“嗯,学校的汤不好喝。”

接着在家里翻天覆地地潇洒几天后,又默默定了回程的票,跟爸妈说第二天回校。他们只“哦”一声,第二天照旧一早出门去了,我便拉着行李,悄悄地穿过走廊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将这一切写下来再看时,就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女孩儿,一个人在外面奔波,以为自己受了多大的苦。却不知道自己是多么自私地对待生养自己的二老,也许是习惯了向父母索取想要的安慰和温暖,反而吝啬地不肯给予他们一点温暖。

我曾做一个课上演讲,有同学问道:“要是你妈妈老了,生病了,你只有两个选择,你会放弃你的工作或是追求去照顾你妈妈吗?”

我心里哽咽了一下,将嘴里的话憋了下去,“若是没了工作或追求,十年,二十年后我们还有机会找回来,可要是妈妈病了,要是有一天她不见了,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太害怕这个假设,我没敢将它说出来。之后,却又十分想要说给大家听,好把大家的笑脸都换成哽咽。

有时我们将思念隐藏在嬉笑后太久,只希望,这样的隐藏不会在不经意间成为永远。

我爸常说,等他老了要跟我妈一起回老屋住。我当时眨巴着眼睛,老屋?不是很破旧了吗?我们长大了又不会图房子,干吗要搬回去住?我心里这样嘀咕着,却没有说出来。

后来有一日,爸妈打电话来,说是在看我们小时候的照片。我妈笑着调侃我:“你看你小时候多可爱啊,抱在手上多好玩,怎么现在长大了越丑越不听话了呢?”

我心里怀疑他们俩人在家喝多了酒,也笑着几句话顶回去了。想着家里的老照片也就那么些张,他们总是喜欢拿我在老屋厨房偷肉吃的一张照片说事。

我在脑中细细地理清重逢与离别,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经习惯拖着自己的人生远离,只留给他们一个遥远的背影,有时需要休息了,便转身,看见他们依旧张开怀抱站在敞开的大门前对我们笑。

雏鸟长大了,总是要学会飞的,飞久了,心就野了。偶尔会思念那个叫做家的地方,才会发现,原来驻足想念并没有那样难堪。

家里从来没有人想要剪掉我们的翅膀,也不会停止对我们的担忧,他们只是想要我们时常回头看看他们,而不是让他们追着我们飞行的痕迹,奢望偶尔能在我们的天空与我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