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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座车厢里的占座人

青年文摘 日期:2020-12-19

列车刚刚到站,站台上的人群就蜂拥而至,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拖着行李箱的,扛着编织袋的,还有五颜六色的床单包裹的,各式各样的人就这么从车厢的小铁门挤了进去。与站台外凛冽的寒风相比,车厢里暖和多了,甚至有些闷热。

这是一列全程运营时间达两天多的绿皮车,幸好我只要5个小时就可以在中途下车。整列车19节车厢,除去工作车、餐车和卧铺,一共只有4节硬座车厢,可是我感觉这四节车厢里塞了半截火车的乘客。

闷热的空气还夹杂着特殊的味道,汗腥味儿、泡面味儿、靴子捂久的味儿、呕吐物的味儿,甚至还有一股给婴儿喂奶的奶腥味儿。这种混合味道让人昏昏欲睡,我莫名奇妙地睡了近一个小时,醒来后去了趟厕所。往回走的时候,发现我的位置上坐着一对母子,或者说睡着一对母子。母亲20多岁的样子,松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脸,一副舟车劳苦疲惫不堪的样子。她斜靠在座椅上,一只手里握着一包吃了一半的干脆面,另一只手搂着她的孩子。小孩四五岁的样子,也是昏沉沉地睡着,手上好像残留着干脆面的佐料粉末,黏得手指头黑乎乎的,就是这只手紧紧地被她母亲拉着。谁看到这个场景,都不会忍心马上去叫醒他们。我索性就走到车尾的吸烟区,去看夜幕下不断往后的铁轨。

正欲转身时,突然一个20多岁的男子走过来,一边笑一边从油腻的衣服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说:兄弟,回家吗?抽支烟吧?我不吸烟,但是很快被他的话吸引过去,不知不觉就聊起来。他说老家遭了旱灾,收成不好出门务工,老板怕他们一回家,明年就不来复工了,所以把工钱也押了一半。随后他又说起那个遥远家乡的奇闻逸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了一个小时,车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

我注意到,每当我回头看一眼那对占座的母子时,他都会紧张一下,语气也变得拘谨尴尬。“我猜坐我位置的是你老婆孩子吧?”我半玩笑地说。他一下变得有点结巴,稍显不安地说:“一家三口回家,老婆舍不得买卧铺,硬座也没有票,我随便将就都行,可是十几个小时的车,娘俩早累得不中,我瞅见兄弟你去厕所,本想先叫娘俩休息下,谁知道累坏了,一坐上去就睡着了,我心里也不好受啊,舍不得去叫,就出此下策想着和兄弟多聊会,希望你晚会儿回去,好叫她多歇会儿。”

我笑笑说:“我觉得你老家的故事很有意思,你看,我去给你接杯热水,咱俩还能再侃三个小时。”

我去倒水回来时,看到他眼角有些湿润,他说刚才点烟时不小心呛住了眼睛。

后来,我先下了车。那趟绿皮列车不知疲倦地奔跑在黑夜里。我忍不住又想起那一家子的表情,他们浅浅地笑着,从那微笑里我想起了一句话:“现世安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