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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湖边的大厨

青年文摘 日期:2018-10-15

夏天的时候,我在青海湖边的一家客栈住了好几天,有时候和那里的义工、厨师搭伙吃饭,有时候在客厅里围着火炉看电视。大厨是客栈的掌勺,每天给客人们做一日三餐。高原上条件有限,馍、稀薄的粥便是家常便饭。

客人不多的时候,大厨和我们一起看电视,但基本是拿着一根烟,保持一个姿势,也不太讲话,看着我们嘻嘻哈哈。我和大厨没有特别的交流,只是偶尔大家调侃他的时候会在一旁帮腔。也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每次有人问大厨叫什么,他都会自称姓“亲”,名叫“爱的”。

高原上天气比较奇怪,早上经常下雨,青海湖会完全被乌云遮蔽。我便非得等到太阳露出微光了才懒洋洋地起床。有一次,起床后喝粥,没有小菜,大厨从厨房拿出榨菜给我,我问:“多少钱?”大厨挤着眉毛朝外面努努嘴说:“赶紧吃,趁老板还在门外抽烟。你都住了这么久,这点东西还用给钱?”大厨说得很轻巧,似乎经常干这样的事,反而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

我准备第二天就离开往甘南方向走,晚上在走廊的水池里洗脸,大厨拍了拍我的后背说:“姑娘,晚上去不去湖边?”我问:“现在?”大厨用力地点点头:“去找找晚上有没有狼,好几个人都去。”我摊着手说:“明天要赶早回西宁,今天得早睡。”大厨吃惊地问:“你明天走?”我点点头,大厨没说什么,拿着一根牦牛骨头去屋后喂藏獒。

“一起去吧!”同在青海湖边待了很久的温州小哥带着头灯,硬是要拉我去。看着漆黑的草原,听着屋后藏獒凄厉的嘶吼,明天就要走了,那我今天就再去听听湖声吧。

让自己没入黑暗,一步步走向湖边,这种体验真是独一无二。到了湖边,大厨正拿着手机发呆。他的手机成了唯一的光亮,与湖水相互映衬。苍茫的原野里,人的气息是多么微弱,所有人都沉默地坐在湖边,闭上眼睛,静静地听。

天公不作美,开始下雨。高原上的雨点很大,打在人身上有点疼。大厨说,我们得赶紧走。雨越下越大,冷气也一阵阵袭来,草原上没有一丝响动。我们跟在大厨身后,他打开手机放音乐,先是《爱情买卖》,然后是《那一夜》。我不禁有些微微地皱眉,这样独特的体验,想来都是美的,而一路都是一些不太入流的网络歌曲。旁边的一个姐姐打趣说:“大厨你是不是想老婆了,怎么都是这些歌?”大厨没说话,带我们走了一阵,突然折回来说:“走错了。”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十二点。我去屋外的厕所,经过水池和厨房,看见大厨一个人在厨房,拿酒倒在有缺口的碗里。我说:“这么晚了,还不睡?”大厨坐在桌旁,苦笑了一声说:“睡不着。”我随口嗯了一声准备回屋,可是大厨叫住我说:“妹子,你明天真得走?”“是啊,我之后要去甘南。”我折回来,坐在椅子上。大厨一饮而尽,又倒了一碗,那一看就是劣质的烧酒,浓烈的味道散发出来,能一直烧到胃里。他突然说:“不能再多住两天?”我笑着说:“决定了,明天就走。”大厨摇着头说:“这里有一点不好,看着一些人熟了,然后走了。”我抬眼多看了他两眼,不年轻的脸上,眼角全是皱纹,皮肤黝黑,透着沧桑。

我突然对他的身世充满了好奇。意料之外,大厨并不保留。他老家在西宁。一直没娶老婆,和父亲相依为命,游客多的时候就到湖边的客栈烧菜,冬天回家打零工,今年不知道明年在哪儿。我说:“你找份固定一点的工作。”大厨摆摆手说:“谁要?我穷啊,穷得娶不起老婆。”说这话的时候大厨抬起头,因为喝了酒,他面色红润,眼圈红红的,满是血丝,分明有泪水在晃动。大厨又问:“明年还来青海湖吗?”我没有回答,他笑笑将酒瓶放回橱柜。我回房间后,雨还在下,打在屋顶上,又顺着屋檐滴下来,滴在石头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明天早晨,一定会有很多新鲜的蘑菇。

第二天我走的时候没有看到大厨。而大厨的那句“明年还会来青海湖吗”却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年轻如我,喜欢说四处漂泊,不过是因为还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当汽车带我远离青海湖,我始终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再来到这里,再见到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