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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重地,爱情免进

青年文摘 日期:2018-10-18

大龄女青年和酒吧

第一次见老甘的时候,他还是莎莎姐的朋友。一走进我的酒吧就大惊小怪,说,你这里正经人都不敢进来了。我白他一眼。我的酒吧很小,情调却不错,名字更不错,叫“私奔”,很嚣张很小资,却肯定不会不正经。

第二次见老甘,他已经不是莎莎姐的朋友了。因为莎莎姐结婚了,老甘作为预备队员,惨遭解散。其实我和莎莎姐并不特别熟,她只是我的客人。

老甘的自身条件一般,三十五岁,在一家玻璃仪器厂当采购员,开一辆破烂的捷达车,靠着向单位报销高昂的汽油费和修理费勉强维持声色犬马的生活。

莎莎姐结婚后就不再来了,老甘却天天来,活活把我这里混成了他的地盘,喝酒还挂账。

我的生活日夜颠倒,因此有很重的黑眼圈,唯一的遮盖办法是化烟熏妆。有一次懒了没化,老甘看着我摇头感叹,说你才二十九岁啊!

他那口气,好像我得了绝症就要死掉一样。过了一天,他送了我一盒眼贴膜,说,很贵,去黑眼圈效果很好。贴膜的盒子上全是法文,我不认识,睡觉前半信半疑地用了。第二天中午起床后,发现眼睛肿成了桃子。

我顶着两只大桃子去开工,老甘见了我心有余悸。他说,我还打算代理这个牌子创业呢,幸亏没和那帮王八蛋签合同。

然后他探过脸来,关切地问我,你还好吧?我把杯子啪的砸在吧台上,怒吼一声,你的酒账什么时候结?老甘欠我的酒钱一共一千八,说多不多,说少也真不少。可他每次来,我还是会赊账给他。

事实上老甘穷途末路,玻璃仪器厂最终把他扫地出门。于是他打算鼓捣一个网站,专门提供这座城市各大商场酒肆娱乐场所的打折信息,为玩家们最大限度地省钱。

我提醒他这样的网站有很多,他的点子并不特别。老甘被我戳破梦想就很生气,说,你懂个屁。然后他一腔热忱地投入他的事业当中,我的酒吧成了他每天停留时间最久的地方。酒钱没有还,又找我借了一笔,用来支付建网站的费用。

开始必然是颓丧的,没有广告商加盟,没有人寻求合作,甚至没有点击量。颓废之余,老甘对酒客的点评也越来越刻薄。有一天他忽然转过头来,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说,你都二十九了,为什么不嫁人?

我一边用毛巾擦拭杯子,一边面无表情地说,嫁人干吗?就为了把去喝酒泡妞的老公挠得满脸花吗?我以为老甘会笑,谁知他还是一直盯着我,然后说,你不化妆比化妆漂亮十倍不止。他说,我觉得我爱上你了。

我讨厌老甘开这样不知死活的玩笑。

黄昏的酒吧几乎没有客人。擦完杯子我也打开电脑无聊乱点。忽然老甘在桌子那端叫起来,呀,有个酒吧要在我的网站上挂广告,让我把账号给他们交定金!

三周不洗衣服有那么重要吗

初战告捷,老甘硬要请我吃饭。

等酒吧打烊了,他让隔壁饭店做了一大桌子菜,陆陆续续地端过来。

我心里直叫疼,因为这桌菜钱,足足把他刚刚收到的定金花掉一半了。

怪不得莎莎姐不敢嫁给他,这样的男人,谁敢嫁?

于是我们互相讥损着,挤兑着,说到激动处,老甘的酒嗝都打到我的鼻子上。然后他说,去你家。他不是在征询,是在做决定。我稍微想了一下,于是老实向他交了底。我说,你去了会后悔的。我猜你不会愿意娶一个脏衣服泡了三周都不洗的女人。

老甘说,哦。

他仍然抱着我,灼热的手掌快把我的背烙焦了。尽管如此,他却没有再提去我家的话,就那么抱了一会儿,然后他说,你衣服上怎么有灰?并坚持让我去洗手间清理衣服上的污痕。

我听话地去了,可是等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老甘把一千八的酒钱还给了我。我以为从此他不会再来了,谁知还是来,还是坐在原来那张桌子上,盯着电脑,幻想网站被大财团收购。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竟有这么厚的脸皮。我很受伤。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向他要一个解释。很显然,老甘试图让我们彼此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要点酒,我伸手要现钱,他也就给了。

有一次我干脆不接,冷冷地说,你每次一坐就是一整天,却只点一瓶酒,都像你这样,我的店就要赔光了。老甘张嘴结舌半天,想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点点头说,好吧,明天我另外找地方。我知道他租住的房子没有网络,我更知道他去别的地方上网,绝没有在我这里方便。看来都是我的错,我给人的感觉,的确是太方便了,方便勾搭,也方便伤害。

这天晚上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几乎让人出不去的那种。偏偏老甘停在门外的汽车,报警器忽然发出尖锐的鸣叫,响彻长空。不用问,又是那破车哪里出了毛病,再不关掉,我们就要被居民投诉了。

老甘问我,有雨衣吗?连问两遍,我都埋头算账,装作没听到。然后老甘一咬牙就出去了,却走到门口就被倾盆大雨给吓回来。

我把计算器啪的摔在桌上,然后推开缩在门口犹犹豫豫的老甘,闭眼冲了出去,照着他的车,狠狠地踢了好几脚。警报声戛然而止。我却好像听不见,一直踢一直踢,直到老甘也冲出来,要把我拉进去。

那个晚上我最后的记忆是,在瀑布般的大雨中,我一转身,狠狠推倒了他。

再见,老甘

老甘再也不来了。他的网站也处于荒废状态,那唯一的广告业务,当然不能维持它的运转。过了不久,一个经常来酒吧的风情女人也不来了。但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居然专门向我辞行。

她说,要去西藏,跟人私奔。我随口说,真好,和谁?她眨眨眼睛,指着一张桌子快活地说,就是常常坐在那边玩电脑的那个人。我怔住。那张桌子,除了老甘,几乎没人坐过。

四个月后,我把酒吧转手了,虽然生意尚可,但是日夜颠倒的生活,让我的父母十分担忧。他们说,给你在老家找了个对象,在银行工作,你见见吧?

我看了那男人的照片,便同意了。

接手酒吧的人是莎莎姐,因为她婚后的生活与想象中一样无聊。莎莎姐却主动问起老甘,我摇头表示不知道,还开玩笑说,我可没替你收着他。

莎莎姐意味深长地笑了,她说,我知道你不会收着他。他跟谁也不会跟你,他不会招惹想要结婚的女人。你以为当年是我不要他吗?是他不肯娶我罢了。

然后,莎莎姐就忙着清点账目去了。也许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有些不对,红一阵青一阵,仿佛在一瞬间起了风疹。

账目清点完毕,我唯一需要带走的,就是自己的电脑。关机的时候,却发现收到了一封邮件。老甘在邮件里说:你好,网站现在停运了,和你签的广告合同却还没有到期,本来应该退钱给你,但我现在在西藏,被一个女人骗得身无分文。欠你的钱等将来有机会再还你。

我盯着那封邮件,忽然很想大笑,可惜没有人知道我的笑点在哪里。老甘那单唯一的广告,是我付的钱。编了一个莫须有的企业名字,反正访问网站的人少得可怜,不会有人在乎。

我盯着邮件看了几秒钟,然后果断地删除,因为被私奔的女人骗钱,已经太惨,我实在不想让他更难堪。

我爱过他,只在那一瞬间。我应当感谢他,即时终结了我的痛苦。在老甘的世界里,他的人生是私奔重地,可惜爱情免进。我不小心从门外经过,不沾惹一丝灰尘,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