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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人,一直在临睡前想你

青年文摘 日期:2022-2-21

6岁那年,她从玩伴儿家回来,意外地发现母亲正在锅台前烙葱油饼。那是她最爱吃的,也是母亲最拿手的一道饭。

细细的葱茉儿与剁得碎小的五花肉搅在一起,放了盐和椒油,用面团儿裹了,擀成片,贴在锅底,小火儿熨烙,待皮儿变成焦黄,五花儿肉化成了油,浸漫开来,便能出锅了。猪肉化出的油是最香的,再加上葱花儿的气味,远远的便能闻到。拿起那饼,咬一口,爽而不腻,松脆无比。不要说吃,就是闻到香味的人都会忍不住咽上几下口水。

那个时候,大家都穷,只有过年过节或来了客人才会吃上一顿面食,肉更是极少上桌。她馋,每次闻到人家院子里飘出化猪油的香味儿便提了鼻子一路索去,有时也能混上一点饼吃。为此,姐姐总是拿手指划自己的脸,臊她不害羞。

她人虽馋,却极有眼力。见母亲正在烙葱油饼,赶忙拿到外面的垛上扯了一筐麦秸倒在灶前,葱油饼不能用硬火,硬火容易烙煳。见她背了麦秸回来,母亲忽然就住了手,愣愣地瞅着她,泪水像两条线一般,从眼底涌出来。

她问母亲怎么了,母亲说眼里飞进了小虫子,揉一揉就好了。她没在意,乖巧地搬了小板凳坐在灶前,看母亲点了火,在锅里滴了油,然后葱花的香味儿便在屋里漫散开来。

烙完第一张饼,母亲扯了一块便塞在她怀里,她受宠若惊。

以前,家里有个什么好吃的,总是先给爹,然后是奶奶,然后是妹妹,每次她都排在母亲之前的倒数第二位。用母亲的话来说,奶奶老了,爹要出力干活儿,妹妹还小,姐姐照顾妹妹也很辛苦,就她是个闲人,少吃两口饿不死。这会儿,母亲竟然给自己开了小灶儿,看来这筐麦秸真是没白扯。

晚上,好运再次降临到她的头上,三张葱油饼,爹吃了一张,奶奶和妹妹分了半张,母亲给了她一整张。她吃得特饱,睡得也极香甜。梦里,她梦见母亲烙了许多葱油饼给她,她裂着正在换牙的嘴,咯咯地笑,笑出了声。直到父亲拍她的头,她这才知道,这不是做梦,母亲真烙了许多葱油饼。那个清晨,她又足足享受了一顿美味。饭后,母亲把剩下的葱油饼用布包了,放在包袱里。然后,父亲拉了她的手,带她出了家门。

后来她才知道,母亲是个心气儿很强的女人,不想因为没有儿子被人小看,可多生家里又养不起。于是,母亲和奶奶商量把她送给了一个远房亲戚,那亲戚住在城里,条件要比家里好了许。

养父母对她很好,给她穿新衣服,隔三岔五的,她还能吃了一顿喜欢的葱油饼。最初,她还时常念起母亲和姐姐,偷偷地流泪,时间一长,也便淡忘了。母亲来过一次,见她生活的好,也便放了心。

这样的好日子过了三年,原本不生养的养母忽然怀孕了,相继生了两个弟弟。于是,她在这个家的地位直线下降,每天一放学便要照看弟弟。养母加班时,她还要给两个弟弟洗衣服做饭,十多岁的她像个大人一样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儿。

后来,母亲来了一次。那是一个冬天,她正用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从盆子里往外捞洗完的衣服。母亲看了个满眼儿,未及和她说话便被养母拉进了屋。

养母和母亲在屋里说了好大一会儿话,走时,母亲两眼通红。那之后母亲便再也没来过,那个乡村里的家,也从她的记忆里一点点地模糊起来。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每次都是班上第一。后来,她考上了大学。大二那年,弟弟把信寄到学校,说母亲想她,问她是否能瞒着养父母偷偷回来看看母亲。拿着信,她的嘴角轻轻地翘起,心想:“看到我出息了想起我来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弟弟接连来了三封信,都被她扔进了垃圾桶。那个时候,她正被爱情的光亮照着,美好而安静,怎会想起那个早就被自己遗忘了的母亲?

结婚那年,在养父母的劝说下,她第一次回到阔别了近20年的家。母亲对她和她的准老公远接高迎,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们煮了下饭了。渐渐地,她的心被母亲融化了,毕竟血浓于水啊!

她接受了过去的一切,也原谅了母亲。爱在一个贫穷的家里又开出了幸福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