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青年文摘 / 爱情,下落不明

爱情,下落不明

青年文摘 日期:2019-12-28

换草运动上翠绿的一片叶

2010年元旦,小九来哈尔滨,跟徐若溪挤在一张小床上。大学四年,她们是上下铺,无数次这样挤在一张小床上听许巍的歌,热泪盈眶。

毕业三年,徐若溪回到家乡,行走在冰城的大街小巷推销一种健身器材。小九做了空中飞人,没有固定职业,买来卖去倒腾。

小九说:我带着冉平去相亲了。

徐若溪的心忽悠了一下,表面却波澜不惊:哦?

其实是换草运动。我跟几个眼瞅着就是剩女的朋友组织的,把各自的蓝颜啊,或者是身边无感的有为青年都拉去认识一下,扩大社交圈,没准就都遇着真命天子了呢!

徐若溪咬了口小九带来的北京果脯,牙针扎火燎地疼了起来。徐若溪捂着一面腮帮子问:那……你们都遇着没?

遇着了我这大冷天还往冰城跑?!

徐若溪想问的自然不是小九,她放下果脯,似不经意地问:冉平呢?

别提他了,一顿饭下来,他的眼里只有蜜汁梅肉,扫都没扫姑娘们一下。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对姐妹们带来的帅哥下手……

徐若溪抱着抱枕无声地笑了。他怎么没跟那竹竿姑娘呢?

我当初就看衰他和竹竿姑娘,两人走路隔着一米远,那叫恋人吗?

小九说:我总觉得你俩有点事呢?我的直觉一向准。

徐若溪看看窗外说:大雪封城啊,明天咱俩做两只仓鼠,过腐败生活,吃、睡、聊天……

话题成功转了出去,徐若溪的心里有所思,又怅然若失。

你不是桃花潭水深千尺啊

徐若溪是怎么坐到冉平身边的她记不清了。她只记得他每日最后一个进教室,两条长腿,头发乱着,若溪常想那头发里会不会忽然扑棱棱飞出几只麻雀来。他戴着黑框眼镜,永远是白衬衫牛仔裤,眼睛不大,退一万步,都跟徐若溪理想中的白马王子没有半毛钱关系。

徐若溪想家,政治经济学课之前,生活委员把一封老爸的来信递给了徐若溪。然后整整一节课,徐若溪都在掉眼泪。

冉平掏了半天,掏出半包纸巾,拍了拍徐若溪的肩膀递给她。

下课时,冉平说:想家时,可以看一本最枯燥的书,比如……他抖了抖手里的政治经济学教材。

徐若溪努力地笑了一下,眼泪又涌了出来。

给你讲个笑话。冉平推了推眼镜。徐若溪桃子样的眼睛第一次碰触到他的目光。

有一只老虎感冒了,想要吃掉熊猫,熊猫哭了:你感冒了,干吗要吃掉我啊?老虎说:广告上都说了,感冒就要吃白加黑!

徐若溪的笑点很低,她笑说:原来你并不是桃花潭水深千尺啊!

清风吹出来的模样人人爱

徐若溪是北方妞,却是南方姑娘清风吹出来的模样。她读的是工科,工科男多女少,给女生寝室打水的男生跟夏天草坪上的蚊子一样厚给徐若溪寝室拎水的男生更是乌泱乌泱的。

只是,寝室里大部分姐妹都有了“情况”时,徐若溪还“素”着。她吃奶油蛋卷,她绣十字绣,她看一本又一本砖头厚的书,只是,她不出去跟男生花前月下,也不去电影院里卿卿我我。

小九说:系花,别托大了。看准了就下手呗。

徐若溪把周围追的人在心里过了一过,想咬牙牵手一个,结果无果,爱情是要这么勉强将就的吗?

某天自习课上,她侧着脸问冉平:你会因为寂寞而找个人恋爱吗?

冉平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说:寂寞就寂寞吧!

因为他这句话,她高兴了一小天。及至躺在床上,想自己这一天怎么会心情这么好时,才忽然意识到冉平在自己心里有了位置。冉平那么木头,他喜欢自己吗?

徐若溪想,就是现在这样的状态也挺好的。恋人未满,她想家时,他可以陪她在操场上看星星。远远近近说些各自童年的事,有风从两人发间穿过,想握他的手,不敢,很折磨,也很甜蜜。

可是,冉平打破了这样的状态。他有了女朋友。

远远地,他带着她向徐若溪走来。徐若溪很想转头走掉,但脸上还是绽开了一朵花,说:同桌,以后有人管你了,头发别再弄得跟犀利哥似的,我总害怕那里飞出鸟来。

笑话说得有点冷。冉平那瘦得像竹竿一样的女友警惕地看着徐若溪。徐若溪落荒而逃。

晚上,躺在床上,风徐徐吹进来,泪热热地流下去,变凉。自那日之后,怕自己如涓涓细流一样的心事外泄,徐若溪索性换了一张面孔,不苟言笑。后来,换了座位。

新年时,冉平抱着吉他唱了方大同的《红豆》:还没好好地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还没跟你牵着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

徐若溪发现,冉平长得真的很像方大同。

毕业晚会上收藏的秘密

毕业晚会要散场时,不知谁提议全班同学坐成一圈儿,每个人在纸条上写一个自己的秘密,传给左边的人,这样每人分享一个自己秘密的同时也保守了一个别人的秘密。徐若溪从来没那样机敏过,她坐在了冉平的左边,能分享他的秘密也好。徐若溪甚至想,就这样默默地爱下去,是不是他成就了她的一生?

纸条传过来,她攥在手心里没看,回到寝室,夹到衣箱最里面的夹层里。她不敢看,她害怕看到的是他爱那个竹竿样的女孩。

大家如鸟兽散。徐若溪坚持不肯留在北京,她要回家乡,冉平跟同学一起送她上火车,他的目光深不见底,他说:你还是恋家!

她笑了,挥挥手,眼泪滚下来。他伸出大拇指,为她抹掉眼泪,说:找个爱你的人,幸福地嫁掉吧。

徐若溪很想抱抱他,哪怕就抱一次也好。双臂几乎张了出去,他闪到一边,提起她的行李箱登上火车。火车就要开了,他急急地往外走,她在后面叫了声“冉平”,他没回头,再叫时,他已经站在站台上了。

眼泪铺天盖地地涌出来,后来小九多次质疑她的那场泪雨。她说:你不是理智到冷漠的吗?怎么会哭成那样,又不是恋人分手?

徐若溪淡淡地说:四年了,那样风清月白的青春岁月还哪里找去?

思念不听话,自己跑出来

2010年夏,徐若溪不再跑业务,在办公室记账,业余时间就宅在家里。淘宝、玩开心网、上校友录逛逛。微博上她的ID是“我爱方大同”。毕业晚会上,她写给右边同学的纸条上写的也是这句话。

校友录里很热闹。有人结婚了,有人得子了,有人离婚了。晒照片,晒薪水,晒爱人的美貌与财富……只是从没见过冉平留言。

徐若溪有些失望,也渐渐淡了跟老同学联系的心思。只是有一天,微博上有人在七夕情人节时发起写自己的恋爱故事活动。她写了她曾经爱过一个很像方大同的人,她曾经恨自己不是瘦到竹竿一样的女孩,减肥减到头晕。她写,如果时光再重来一次,我一定要告诉他,我爱他,然后,爱咋地咋地。

那条微博很多人留言。其中有一条留言说:我知道你爱谁,我是收你纸条的右边的同学。

徐若溪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收去自己秘密的右边同学的样子,回复了“呵呵”两字。那人继续回:他也知道你爱方大同,他用一顿酒买去了你的秘密。

徐若溪石头一样立在电脑前。她想起自己还收藏着他的秘密。她疯了一样找到那只箱子,纸条还在。

她打开,纸条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四个字:我喜欢你!

徐若溪泪如雨下。思念再也容不下一刻等待。她跑去机场。

飞机在北京落地时,北京的大太阳像极了她雀跃的心情。

她打电话给小九,她说:赶紧招集人,我来首都了。

小九在一片嘈杂声中喊:若溪,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北京的同学都在呢。冉平,你同桌冉平结婚,我们正喝喜酒呢!

明晃晃的阳光下,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徐若溪透心凉。

她在机场坐了两个钟头,买了回哈尔滨的机票。

爱情,下落不明

2011年春节,小九居然嫁到了哈尔滨来。徐若溪陪她试婚纱时,她说:若溪你信缘分吗?有件事我说了你别骂我,其实,冉平一直爱你。

徐若溪替小九整理裙摆,淡淡地说:是吗?

当然是。我那时不是跟他们寝室的那谁谈恋爱嘛,他说冉平喝醉酒叫过你的名字。

徐若溪手里的别针扎了手,她说:那他还找别人?

他是乙肝病毒携带者,他父亲就是肝癌过世的,竹竿姑娘也有……

徐若溪的心被撕扯了一下。

他现在的妻子也是他的病友……你的微博他每天都看……

徐若溪听不见小九说的话了。眼泪啪嗒啪嗒落到手背上。小九弯身抱住若溪,若溪扬起头问小九:小九,你告诉我,我的爱情去哪了?它怎么就这样阴差阳错下落不明了呢?

那天,徐若溪最后一次更新了微博。她说:我终于可以放下了,不是因为你的病,而是因为你的不信任,你的不勇敢。我不要下落不明的爱情。

关上电脑时,整个城市被一场大雪裹得粉妆玉砌。徐若溪一个人出去呼吸了一口冽凛如冻的空气,在雪地上歪歪斜斜踩出了一行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