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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绝唱

故事会 日期:2019-2-7

冀北山区有一个小村子叫做朱家庄,村子虽然小,却是远近闻名的,因为王家影戏班就出在这个村。所谓王家影戏班,其实就王大嗓和他的一儿一女。每年一开春,他们爷仨就走村串乡唱影戏,挣点零花钱。这个王大嗓,真名叫王瑞海,因为他唱影戏的声音非常响亮,人们就给他起了这个绰号。人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这话不假,王大嗓的儿子王文、女儿王云从小就喜欢跟着他哼哼咧咧的。到了十七八岁时,王文的手细长灵活,耍起影人来动作张弛有度,是块天生演影戏的料。王云的嗓子尖细,吹打弹拉样样精通,而且出落得花枝招展。爷仨一台戏,唱到哪响到哪。

这年十月,秋风萧瑟,阴云密布。通往朱家庄的一条羊肠小路上,三个人在急匆匆地赶路。他们顾不得秋风吹得小路两旁的树叶哗啦啦地直往头上掉,只是朝着前面遥远朦胧的三厢镇奔走。王大嗓肩上挑着一副担子,一头一个不太大的箱子,后面跟着王文和王云,两人背上也都背着东西。生活在这一带山区的人一看就都知道,这是走村串乡演影戏的班子。那两个箱子,一个叫头箱,专门装影人道具和剧本什么的;另一个叫二箱,放乐器锣鼓、台帘、布景的。

三厢镇的商会会长十分喜欢听影戏,过两天就是他的60岁生日,请他们去祝寿,要连续唱三天影戏。接了帖子后,他们就连夜往三厢镇赶,不巧就阴了天,这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路上遇雨可咋办?

三人正着急呢,就听见后面马蹄得得,霎时尘土飞扬。一队国民党的骑兵冲过来。为首的一个人跳下马来,用马鞭子指着王大嗓挑着的箱子问:“那里面装的什么东西?”王大嗓答:“演影戏的锣鼓镲,还有乐器等。”那人厉声吼:“打开!打开!老子要检查!”王大嗓只好把箱子打开。几个大兵拿着军刀在箱子里乱捅一气,王大嗓赔着笑脸说:“老总,都是些不值钱的货,您手下留情,我们还指望它讨生活呢。”那人见箱子里还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说:“老子是13军的,这小子跟我们走,这丫头嘛……”这人淫邪地看着王云,嘿嘿一笑:“也跟我们走,放你一条生路!滚!”王大嗓一听要把王文和王云抓走,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抱住那人的大腿说:“老总啊,他们都才十六七,太小呢。要不我跟你们去,您行行好饶了他俩吧!”那王云一听要抓她走,气得脸颊绯红,知道去了没有好果子吃,立刻撒丫子就朝路边的树林子里跑。一个拿马刀的士兵连忙喊:“连长,这小妮子跑了!咋弄?”那个为首的连长哼了一声:“好!看你往哪跑?”说罢对着已经钻进树林子的王云就是一枪,那王云猛然一个踉跄,就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连长吹吹手枪里冒出的蓝烟狠狠地说:“谁再敢跑?全都崩了你们!”

王大嗓看见王云被打死,什么也顾不上了,猛然大喊一声:“闺女呀!”一头就朝那个连长撞去。那连长一闪身,王大嗓却撞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柳树上,立刻脑浆四溅,倒地身亡。王文也想跑,却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士兵紧紧拉住,动弹不得,他大哭着说:“爸爸,妹子,你们死得好惨啊!咱家的影戏再也没人唱了!我只有跟他们走啦!”

王文恳求连长说:“老总,让我带上那些驴皮影人吧,那可是我们家祖传的宝贝呀!”连长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统统扔掉!快走,一会共军要追上来了!”王文强忍着悲伤的泪水,暗想:现在硬拼等于送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仇一定要报!就跟着这帮国民党士兵向南逃窜。

其实,这群溃退的散兵是国民党军的一支骑兵部队,听说解放军马上就要从东北打过来了,他们便仓皇撤退,沿途招兵买马,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王文跟着这支队伍,一路南行。他知道,妈妈去世早,爸爸妹妹又都遭此横祸,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只可惜,连个给爸爸妹妹下葬的人都没有,每当想到此他就痛不欲生。

王文因为聪明机灵,很快成了骑兵连连长的勤务兵。后来,他们就被解放军一直赶到了台湾孤岛。到了台湾后,时间不长,在一次士兵哗变中,他被乱枪伤了裤裆里的那东西,住了一个月的院,又回到原来的部队。

他终于寻到了报仇的机会。

那天,他随连长出去喝酒。连长白天因为挨了团长的训,差点被撤了连长的职,心情郁闷,就喝多了,躺在半路上,人事不省。趁着夜黑人静,王文用连长的手枪把连长打死,又伪装成自杀的样子。回到驻地,他向上峰报告说连长喝醉了酒,自己开枪自杀了,自己没照顾好连长。当时,国民党军队兵败如山倒,退守在台湾这块弹丸之地,许多官兵因为离开故土,前途渺茫,情绪不稳,自杀的人很多,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王文在部队又混了几年,便退役来到三星镇。他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因为受伤的缘故,他没有结婚。在乡下,他用退役的钱买了一块地,盖了房子,自食其力,生活倒也勉强过得去。这些年,王文不论遇到什么困难,也没有忘记爸爸和妹妹,还有那让他牵肠挂肚的影戏。时间长了,他就产生了让王家影戏在台湾三星镇继续上演的想法。他凭着记忆,买了一张驴皮,把驴皮浸泡在水里,然后用刀子刮去皮上的杂物,阴干,这是驴皮影人制作的第一道工序“熟皮子”;然后根据影人的造型进行描绘,这是第二道工序“图谱设计”;将设计好的图谱贴在熟好的透明的驴皮中间,搁在涂有石蜡的木板上,用刀子雕刻,这是第三道工序。雕刻要按照父亲所说的:“先刻头帽后刻脸,再刻眉眼鼻子间,服装发须衣身全,最后整装把身安。”雕刻完后,开始上色,最后把驴皮影人的各个部位用丝线连接起来,分别在头部以下安装脖杆,在手上安装手杆,在腿部安装脚杆。这样,一个完整的驴皮影人就做好了。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近百套影人基本制作全了,他又买了四胡和锣鼓等乐器,一个人常常弄灯悬影,自拉自唱。

后来,有个叫安得名的当地人挺喜欢他耍弄的影戏,就拜他为师学起来。两个人一人耍把影人,一人拉四胡连演唱,吸引了不少人来看热闹。时间长了,附近的村村落落都知道了王文的王家影戏班。再后来,又有两个人参加了王家影戏班,王文就正式外出唱起了影戏。王文整理出了《五峰会》、《白蛇传》、《猪八戒除妖》、《农夫和蛇》等联台大戏,还整理出了《水漫金山》、《断桥》、《三打白骨精》、《八仙庆寿》、《鹤与龟》等折子戏,深受当地老百姓的喜爱。

有一天夜里,王文率领他的王家影戏班刚从外面演出回来休息,班里专门负责吹打弹拉的小东突然哭着跟王文说:“王班主,都怪我不小心,出去解手的工夫,咱们的驴皮影人就让人家给偷走了!”王文大吃一惊,随小东来到屋里,掀开箱子一看,果然,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大部分驴皮影人都不见了。是谁干的好事?王文正猜测间,另一个演员小虎跑过来说:“班主,安师傅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找了好半天也没找到。”

安得名最早跟王文学艺,后来的两个徒弟都尊称他安师傅。

这安得名是个机灵聪明的主儿,学演影戏不到五年,就把王文的表演影戏的绝活学到了手。因为在乡下,民间的娱乐方式少,有个别地方演木偶戏,虽然形式跟影戏相似,但场面和道具都比较大也比较复杂,不适合去乡下做小规模的演出。而影戏轻巧方便,两张桌子一拼,幕布一围,悬挂一盏汽灯,锣鼓一敲便可演出。

安得名已经成了王家影戏班的台柱子,他的嗓子比王文还洪亮,表演手法比王文还娴熟,确实是个难得的影戏的好艺人。王文师徒三人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地方,也没有发现安得名的任何踪迹。

王文心里有一种预感:难道是安得名盗走了皮影人?他悔恨万分,那些影人都浸透了他的心血,也寄托着他对爸爸和妹妹的哀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