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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丐

故事会 日期:2021-7-17

一百根金条都不肯换的一方宝砚,却换了老叫花子的一只破碗。姚翰林到底是眼花了,还是人傻了?

一、砚丐请进门

说起旧上海,除了十里洋场的南京路,还有一个热闹的好去处,就是城隍庙。在这里一溜儿金石珠宝、古玩字画店中,有一家叫“歙石斋”的店铺,主营中国四大名砚之一的歙砚。

这天一大早,店里门板刚一放下,就有人上门,不过不是客人,而是一群叫花子,打头的是个面如苦瓜、鼠目黄须的老汉,一边敲着一个豁了口的紫铜大碗,一边唱着莲花落:“你家的石头圆又圆,磨成砚池儿就是钱,一天卖它百十个,赏个小钱吃早点……”

老板一边挥手像赶鸡似的,一边没好气地说:“去去去!一天卖他百十个,你以为我这里菜市场卖大白菜呀?”这老板叫何毕修,是安徽宣城人。此时,正值日伪统治末期,大上海物价一日三变,持久虚高,一些从苏浙跑过来避难的地主老财,还有城里的一些破落大户坐吃山空,不得不把家藏的宝贝拿出来变卖,而一些东洋、西洋鬼子则乘机掠夺。何毕修就请人做出高仿,又高价卖给外国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由于他见了好东西只进不出,就像龙生九子之一、天生没屁眼的貔貅,行内人就依着他名字的谐音,送他一外号“活貔貅”

这时,正好有一个西装革履的阔少,挽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女子走进店里。何毕修一瞧这两位的样子和胸口的校牌,就知道二人正在热恋,这阔少为了附庸风雅,讨好女同学,特来买文房四宝,显示自己才高八斗。这样的“肥羊”不宰白不宰!

这阔少装模作样地上下左右挑了起来,没过多久,就看中了一方菊花龙尾砚。何毕修一看,眼睛一亮,赶紧上前翘起大拇哥,一脸赞叹地说:“先生好眼力,这方石砚是正宗的南唐卵石歙砚,据传当年后主李煜用它写过诗,大小周后用它磨过墨,这可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

这阔少顿时眉开眼笑,得意地看了身边女子一眼,假充内行地说:“老板,是真是假我心里明白,你就开个落实价吧。”

何毕修略一思忖,咬咬牙,肉痛似的说:“俗话说得好,宝剑赠壮士,红粉送佳人。这歙砚是我花了九根金鱼儿淘的,就凭你这识货的眼光,我就只加一根卖给你,也算是我祝二位十全十美,情比砚坚!”

阔少一听,毫不犹豫地打开皮包,就要往外掏。这时,门前还候着的那个老叫花子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他不停地用手抽打着自己的眼睛。这阔少一看他的样子,就明白自己打眼了,他伸进皮包的手又缩了回来,没好气地看了何老板一眼,转身就走了。

这一下,何老板鼻子都气歪了,这叫花子这段时间老是在这里装疯卖傻、胡搅蛮缠,不知坏了他多少快到手的生意。可他虽然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在这上海滩,有句话叫光棍怕痞子,痞子怕亡命,就连青洪帮的大佬黄金荣、杜月笙,都拿他们没办法,架不住他们人多命贱!

何老板强压住怒火,一声低吼:“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坏我的事儿,我可就不客气了!再说,你一个又老又穷的叫花子,你还能懂个砚?”

老叫花子一听,就乐了。说:“这还真叫你说着了,我老叫花子不懂吃不懂穿,不懂绫罗与绸缎,还就是懂个砚,江湖人称‘砚丐’是也!”说着,就大马金刀地坐到店门下水光溜滑的青石门槛上,煞有介事地指点着店里说:“别看你货柜里摆得琳琅满目,有的还加锁如藏重宝,但我看没有一方真正的歙砚!”

何老板听了,心里一惊,他这店里摆着的砚台,尽管不是正宗的歙砚,但他仿制时所选的砚材和砚工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这老叫花子能看出来?

何老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哈哈大笑着说:“果然是砚丐,好眼力!不过你这话也说得太满了,我这店里摆着的确实是大路货居多,不过,倒有一方石砚是真正的歙砚,要不,我们俩来打个赌?”

老叫花子满不在乎地白了他一眼,说:“怎么赌?只要你这屋子里有,哪怕只半块是真的,我都能找出来!”

“好!如果你找出来了,我不仅把你当祖宗供着,而且还把这方歙砚送给你。如果你找不出来,哼哼!你就带着你的徒子徒孙,不准踏进我这门前三尺硬土!”

“赌就赌!”老叫花子怪叫一声,还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这是花子行立誓的规矩,表示说出的话,如同吐出的唾沫,砸在地上就是一口钉,不得反悔。

何老板抬手做了个请势,老叫花子毫不客气地把手往后一背,像驴子磨面般地在店里转悠起来。没过一会儿,他一定神,就吩咐店里的伙计搬一架木梯过来,晃悠悠地爬了上去,拿出一方刻着老农耕田、牧童读书的石砚,在手中把玩起来。

何老板一看,几步就跑过去,抱住老叫花子的双腿,惊呼一声:“我的老天爷,你给我悠着点,这是一方名为‘耕读齐家’的歙砚,真叫你找着了!”

老叫花子冷哼一声说:“别价!这方石砚虽然石质近似歙砚,却是一方角石砚而已!”说着,他从梯子上下来,又围着货柜转了起来。何老板回到自己的老板台前坐了下来,一边喝着茶,一边不经意地往前面靠左的一只货柜瞅了一眼。老叫花子不愧为老江湖,一个小小的眼神就被他捕捉到了,他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又拿出一方刻着五颗大小石榴的砚台。

何老板一看,就苦笑着说:“这赌没法打了,我一着急,就把这个‘五子登科’的歙砚不小心露底了!”

老叫花子嗤笑一声,回身看着何老板说:“你别给我玩这个声东击西虚凤假凰,这石砚虽然润滑如歙砚,只不过是一方以假乱真的大沱石砚,还打不了我的眼!”

正说着,老叫花子突然眼前一亮,几步走了过去,拿起何老板手边一只茶壶遮了一半、他平时记账写字的砚台,在手里掂量掂量,顿时眉开眼笑说:“何老板好手段,这方砚台才是这间铺子里唯一的歙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