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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尼河西镇的年轻人

读者文摘 日期:2019-11-27

锡尼河西镇在海拉尔市区读书的年轻人,寒假一回到家,便将课本抛得远远的。

正读高三的鹏鹏,干脆书也没带。我问他在家里做什么,他说事情多着呢,帮父母饮牛,喂草,照顾刚刚出生的小牛,看电视,听音乐,玩电脑游戏,跟镇上的同学联络感情,帮办结婚喜宴或生日宴的人家端盘子打下手。

我又问他,有希望考上大学吗?他挠挠脑袋,带着羞涩又不乏自信的语气说,差不多吧。不过这个答案,你若是问镇上其他孩子们,他们大致也都这样告诉你,差不多吧。

贺什格图读书的时候,一次期末考试,阿爸问他,能考多少分,他拍拍胸脯保证,90分以上没问题。阿爸阿妈听了很高兴,结果儿子拿来的试卷上,却60分都不到。阿爸气不过,将他打了一顿。

镇上的年轻人,很少会因考不上大学觉得丢脸或自卑。大人们也不觉得,哪怕孩子考了200多分,录取通知书是那种交钱就能上的民办大学寄来的,且孩子究竟去不去都不一定,他们也将镇上所有牧民们都通知到,兴高采烈地办一场升学宴,并收下所有祝福人的礼金。

最夸张的,是在高考成绩还没下来前,凭借孩子口中一句“差不多吧”,便抢占了先机,举办了升学喜宴。

当七八月份镇上“大规模”的升学宴平息后,便是10月份一些年轻人陆续从所读的大学退学回家,帮父母挤奶喂牛,再也不打算回校了。

贺什格图当初就是进了这样一所民办大学学电脑,没过半年,他觉得没意思,便回来自己找活干了。

鹏鹏向我们展示他花50块钱低价淘来的“低音炮”遥控音响。小婶为此很骄傲,觉得鹏鹏真的是省钱买到了便宜货,还向我们讲述鹏鹏过去为音乐所做的“丰功伟绩”几年前大家都很穷的时候,得到200元压岁钱,立刻拿去买了碟片和一个随身听。

用鹏鹏的话说,自己对音乐的这点热爱,根本算不了什么,在他就读的海拉尔一中,每个宿合都能找出一两个可以上得了台面的歌手;而自己花200元录制一首自编自唱的歌,更是很合得的投资项目。

说完他随手从MP3里调出一首班里一个女生为同学生日录制的蒙语歌曲。

那个女孩极具穿透力的歌声,从鹏鹏低音炮里传出,我立刻因为惊艳而想到诸如光芒四射、卧虎藏龙、风华绝代之类的词语。

不过鹏鹏的表情依然淡然,并补充说,在他们班里,她的嗓音条件其实一点都不出众。

那一刻,我真想刨根问底,究竟是什么东西,赋予了草原上的蒙古族如此浓郁热烈的艺术气质?这样的歌声,又是如何将牧民们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与视线,一代又一代地留在了这片草原上?

鹏鹏的老师们,偶尔会为渐渐被城市的五光十色给“蚕食”的蒙古族一代生出担忧,常在他们玩乐聚会时,带着劝诫的语气问他们:你们考不上大学怎么办?他们大多数会嘻嘻哈哈地回复:没事啦,大不了回草原放牛去。

他们依然继承了父辈们热爱“享乐”的人生态度,镇上牧民们找各种理由所办的宴会,到了鹏鹏的同学那里,便是永远都不会被忽略的生日聚会。

鹏鹏镇上的一个同学,是出了名的聚会热爱者,只要一个电话过去,他就是在天涯海角也会赶过来参加,且不会空手赴宴。

牧民们似乎很少担忧,在网络引入镇上后,新成长起来的一代,会让这个镇上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成为一片荒芜。

因为只要锡尼河西一直水草丰美,牛羊肥硕,那么便总会为他们留下自己的孩子们那些新鲜现代的东西,诸如福利彩票、台球室、网吧、录像厅,它们在小镇上总是一阵风似的来与去,像极了牧民们对一切新生事物的热情,不过三分钟,便烟消云散。

自他们在几十年以前,从游牧最终选择停驻在这里,大概便已对一代一代可以生生不息地繁衍居住下去,持有了饱满久长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