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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活

读者文摘 日期:2021-10-12

一条路和一个冬天连在一起

那个冬天,雪铺天盖地。夜晚,踩踏和压实的雪路成了天然溜冰场。极少的人,极少的车。前后望,空茫苍远。风呼啸。路人举步维艰。前面一辆缓行的摩托车摔倒,人赶紧爬起,车却极难扶起。自己趋前相帮。唏嘘、道谢。来自两人的对话,冻碎在冰冷的空气里。须臾,又各自走路,还原冬夜的空旷和寂寥。

不放心,后望,骑行已变成推行,摇摇晃晃,淹没在一阵扬起的雪雾中……

夜晚、大雪、积冰。它们成了一条路唯一的记忆。以后,不管春夏秋季抑或有无雪飘的冬季,在每一个行至其上的夜晚,都会联想起那个冬夜情景。

没有故事、没有惊心动魄留在那条路上,却始终如一它和一个冬夜连在一起。顽固不化。

作为世间一员过客,匆忙的人生旅途不能忘怀的点滴,一定是某一时刻的某一点和心灵契合的结果。影子留在记忆里,当作为消逝了不可再来的过去时时,走近它,它便浮现出来,并蔓延开,回到过去的点,把曾经的画面一次次还原,成为永恒。

缩小的老屋以及逝去的音乐和诗

童年中的老屋从没有小的概念。它足够容纳一个小孩子昏天黑地的玩闹和成长。长大离开。久远再回去,它像衣物缩水一样忽然感觉到局促狭小,也暗黑许多。是在外更广远世界那些高楼的频触所致?还是少却了小孩子矮小身形和短薄眼光的原因?抑或原来就不够大?

再愈大的青年时代,那些卡朋特的音乐呢?那些波德莱尔的诗呢?他的恶之花已被哪个角落蒙尘?或早已损败融汇给大地或作为纸浆又改头换面在哪里?

貌似不必忆起和寻找。谁说它没有灵肉在自己身体内存在。我思故我在。老屋音乐和诗,保留它们的印迹在原地。走着,继续生活,带着它们的影子。

一棵树的舞蹈

一些东西总是凸现于其他事物。就像一个人独特于众人。就像一出戏主角与配角的搭配。

自然物种也不例外。

就像一棵树。

四五月间,众多的树竞相吐芽泛绿,然后渐渐进入佳境,大合唱着春天乐章。

夹杂其中的一棵树,依旧光秃俏立的枝。于已盛大装扮起的世界,它显得孤傲生硬,我行我素。于是四周的绿意成为它的衬托背景,它兀自在其中舞蹈:在大片柔里“刚”的折出。就像群舞之领舞,因为独异而成为焦点。

透过凌厉优美枝桠间看月亮,是一幅出神入化的冬天月夜图,似水一般清亮流过面前。也如空谷一声脆亮鸟啼,浮泛出阒寂的冬夜山林。

直到它渐拢到舞群中,直到蓄积的力量终于最后喷发。就像舞蹈的高潮,让人看到完美的收场:它长出了疏朗的叶子,在微风里袅袅飘摇,呈现出它韧性的另一面。

喷发的结果不是愈发的刚强,而是温和,一种优雅的平和。是艰难的蜕变之后节奏舒缓的美感韵律。从而,它进入从容淡定却是华丽唯美的另一舞蹈篇章。

万物的灵动,让我们敬畏。

废弃的旧鞋子和一只干枯的蛾子

一双废弃的旧鞋子和一只干枯的蛾子放在一起,是一幅静物画。无言古旧的静物画。

鞋子很多穿不坏就扔掉的原因,是过时、或者买时并未觉出但穿得一旦稍久就现出的不适,终止了再穿的欲望。极少,是因为穿坏。更极少,穿坏到两只鞋在雨天行走时,里面洇渍进雨水还没被扔掉。直到鞋底横裂开两道触目断痕。

这样一双鞋子,是被主人赋予了记忆出现在生活里的。长期的交融,它已完全和人联系在一起。人是一枝会思想的芦苇,鞋也同时附着了这种思想。

它从一所安静小城市鞋店挪到一幢安静公寓楼一个安静的房间,然后啪嗒啪嗒带着北方的尘泥踏进了空阔苍浑的西南边陲。

行走的过程,它是寸步不离的唯一伙伴。烈日、大雨、黎明、黄昏,困乏、兴奋、焦虑、希望,它无一遗漏陪同。它记录着一段路途的行走,是一段时光铭记回味的导向,是把过去消失的日子除却依附和埋葬虚华之后,遴选出的可以铺垫实在生活的图景。

一双旧鞋子消失,一段记忆也就此隐遁,往事愈发遥远。

干枯的蛾子被发现时,在推拉窗的轨道间。要关窗,它是挡道者,只有取出放在一侧。干枯的小小身体稍稍挤压即可溃碎,将会和窗边司空见惯的一层薄薄浮尘一样散落,不会关系到窗子不能关紧。

取出,似乎是无意义的举动,却是下意识动作。下意识的来源是它曾经的生命。曾是生命就无法做到漠视。无法视若无物一样将一种灭亡继续延续。

鞋子丢弃,记忆保留下来。蛾子,遗留着完整,继续风化。它们摆在一起,无言古旧着,让人看到了对立的鲜活。还有,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