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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间沙

读者文摘 日期:2021-2-15

日头挂在窗的那端,我隐于窗的这头儿。窗外,有扑啦啦一阵声响,是风中叶子栖落于地。我知道,风叶落的姿态,与瓦雀相仿佛,只是,前者为寻根,后者为觅食。

初冬,喜欢看风叶落。最好是来场劲风。叶子与枝条的爱情,到了热烈的极致,片片叶子筋健脉朗,色彩斑斓。这样的叶子,被风齐崭崭摇落,大地即刻就醉了。

大地醉了,走在地上的人,也跟着醉了。极想将一片片叶子捡起,连缀,做成衣裳。

忽而,这样一件衣裳就真的穿到了我的身上。棉袄,纯棉布的,图案为泼墨效果的缤纷彩叶。这,达成了我与一个季节相守的心愿,似乎,连同风逐叶落时扑啦啦的声音,也密密麻麻地缝进了每一个针脚。

彩叶棉袄,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指间沙”。当时光如沙粒般在指间漏下,刚好这风落叶的片段被设计师拷贝下来,定格于一件衣裳,真好。

生命却无从拷贝,更无从定格。一条单行道,回不得头。所以,年轻女子常常埋怨,指缝太宽,光阴太瘦。

我早已不年轻,连拈花叹息的资格都没有了。有过的,是一张写满阿拉伯数字和运算符号的演算纸。

我想把时光给分成几份,看几份能给双亲,几份能给爱人,几份能给工作,几份能给朋友,几份留给自己。每当算得正酣,总有电话响起,或有客来,商量事情,交代新的工作,邀约着去做这做那。而这些,刚才的算式里都没列入。演算,只好从头来过。如此三番,账面就越亏越大,留给自己的那份,数值不断增加,前边却带了一个难看的“-”。

嘿嘿一笑,把演算纸收起。

周末,我干脆关了手机。一个人安坐餐厅,读一本清华大学编的《中国美术简史》。餐厅连着厨房,此时,砂锅里,微火炖着一锅羊肉,花瓷大海碗中,是白萝卜块和胡萝卜块,青瓷小碟中备好了香菜碎、香葱段。锅中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缭绕的羊肉香,钻进书页中,浸润着每一个文字和句读。

到了新周,朋友电话说,我们搞了个好热闹的文化沙龙,就缺你一个;外边有消息来,上周填表的那个评审,你落选了,就缺一票,怎么也不知道走动走动。

挂断电话,还是嘿嘿一笑。我已经搞明白了,那道光阴分配的演算题,到底该如何运算。

指间沙。当时光在指间簌簌下落,我们不能改变的是它的速度,而它的下落方式,却是可以把控的。假如那些下落的片段都拿一幅图画来表达,风落叶自然是美丽的,瓦雀飞也固不可少。如果那些指间落下的沙金,刚好支付一钵饭至一本书的地盘,就不为蚀本了。

日头挂在窗的那端,我隐于窗的这头儿。细细打量自己的棉袄,心里却有扑啦啦的声音。有谁在飞落,是风叶还是瓦雀,我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