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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玫瑾,中国犯罪心理画像第一人

读者文摘 日期:2021-5-7

所有的犯罪都来自于诡秘的内心

作为中国公安大学的教授,李玫瑾经常会看到这幅场景:

犯罪现场留下了一地碎片,有的地方被打乱,有的地方残缺不全,有的地方经过伪装。罪犯越来越了解和使用反侦查技术,令办案人员束手无策。

面对这个难题,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李玫瑾开始研究,如何从犯罪作案心理入手,破解整个案件。即根据现场碎片分析出作案人的年龄、身高、体形、背景和动机,用文字给犯罪人“画”一幅像。

几年磨一剑,李玫瑾渐渐掌握了罪犯的心理活动规律。她认为所有的犯罪都来自内心的结。比如两人之间对谈几个小时,最终会在彼此脑海中留下一幅画面,这幅画叫“心像”,它以没有时间的方式存在,日后无论何时再想起这个人,它就浮现眼前。一些“心像”会形成心结。

譬如一个杀了继母的孩子,他说他脑中关于继母的一个印象挥之不去,那就是他在学校犯了错,继母知道了,告诉了父亲,让他挨了一顿打,从此继母“阴损”的形象被定格,成为他心里的结,在日后的相处中愈发尖锐。

2003年,杨新海在安徽、河南、山东和河北流窜作案共计22起,杀了67个人。他凶狠狡猾,总在后半夜作案,所到之处没有活口和物证,也没有目击者。当地警方一筹莫展,便向李玫瑾求助。

听完案情介绍,李玫瑾展开分析:凶手动辄杀人全家,不留活口,一定是没有什么家庭观,亲情淡漠,应该是很早就与家庭隔绝;下手那么凶残,一定有犯罪前科;现场不留痕迹,说明他有反侦察经验,一定制造过类似案件并被处理过;而与家庭隔绝、有犯罪前科和积累犯罪经验的过程至少需要10年以上,若以17岁为离家出走的平均值,他应该在30岁以上;他惯用锤子将人在睡梦中砸死,可以从床的高度推算出他的身高……

李玫瑾推断出杨新海的形象信息,一步步将犯罪嫌疑人的特征范围缩小,最终排查出来。后来事实证明,杨新海的真实情况亦与她所言不差。

发生在2004年的云南马加爵案,让李玫瑾声名鹊起,也备受争议。关于马加爵的杀人动机,当时说法很多,人们一致认为他因为贫穷而杀死自己的四名室友。

但当李玫瑾分析案情后,否定了这种说法,原因很简单,四名被害者比马加爵还穷。李玫瑾在公安部的安排下,研究了所有讯问记录,她得出结论,马加爵曾借用同学电脑看过黄色短片,并由此引发冲动,可能做过一些荒唐事。作为好友的同学知道了他的这些隐私,在打牌吵架时将其抖出来,令马加爵羞愧难当。如果此事被更多同学知道,他将无脸见人,于是绝望,继而杀人灭口。

于是,李玫瑾托办案人员问了马加爵一个问题:“你在寒假期间有没有性行为?”马加爵先是语无伦次,然后说有好几次,都是在校外。马加爵和被害的四名室友都来自贫困山区,那里环境闭塞,性对他们而言是一个禁忌。

这个禁忌,断送了四个青春男儿的前程。

心理画像既为找到真相,也为解开心结

孰料,李玫瑾的这个推论将她推向舆论风头浪尖。众多网友就此向李玫瑾拍砖,有人甚至称她是“犯罪漂白专家”。面对辱骂和指责,李玫瑾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她说自己研究的是犯罪行为的背景问题,根本不涉及量刑。“司法机关根本不可能根据心理专家的分析来量刑,很多人对我的漫骂和批评,其实是对犯罪心理学的不了解。既然从事犯罪心理研究,我就应该坚持科学、客观的结论。”

马加爵只是李玫瑾职业生涯中的一个例子,还有更多的例子,李玫瑾是无法公布出来的。“我的职责是找到真相,但不是所有的真相都应该公诸于众,那么多残忍如果让所有人都看到,就只能造成所有人的痛苦,我必须保护更多人的内心。”

李玫瑾花了5年时间,呼吁建立“危险人格评估体系”。她认为,危险人格的形成有它的规律:一个孩子如果最初没有被家庭善待,会形成坚强又冷酷的性格。12岁左右离家,为了生存偷窃,没有还手的能力,遭到欺负会忍。等18岁变得强大,就会倾向暴力,开始抢劫;作案手段又不娴熟,肯定会送去劳教,两三年之后出来,为了生存再去偷窃,在偷窃中伤人,判刑数年。再出狱已经二十七八岁,这时开始有性的需求,又有一些反侦察的手段,在偷窃中遇到弱女子难免会有性冲动,此时他已有两次前科,为了不被发现势必会杀人灭口……

如果能尽早对这种人进行评估,从长量刑,是对社会的保护。而某些案件,例如因家庭暴力杀死丈夫的女人,只是偶发,有什么必要判无期徒刑?因为她不会对社会有危害性,也不会再造成此类危害。

李玫瑾教授常说,作为社会的一分子,我们应该认识到,“绝大多数的成功者、被人们敬佩与记住的人一定是有人类最基本的情感,他们有责任感,有同情心,有博爱,他们能自制,能付出,能够与人合作。而责任、自制、合作、付出等均为人的性格,不属于智力的范畴。”

一个年轻人找到李玫瑾哭诉:“我经常幻想杀人,脑海里充斥着暴力血腥的场景,我很苦恼,生不如死。”李玫瑾平静地听完他的述说,了解了他从小失去母亲的经历后,便这样安慰他:“你只是怀念幼时妈妈拍着你入睡的那只手,它给你带来安全感。不要担心,等你变得更强大,给自己充足的安全感,这种梦魇也将不见。”

后来,那个年轻人告诉李玫瑾,他已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有犯罪的冲动。“生活应该是松弛的,像一条绳子,舒缓地沿着自我的节奏蔓延,当你紧张时,就容易打成一个难解的结,必须要解开,因为它带来的不仅是痛苦,还可能是罪恶。”

解开绳结的,有时只需一席温暖的呵护和引导。

女人决定社会的高度,她为之自豪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做女人,女人的水准决定了这个社会的高度。”

李玫瑾目前在公安大学教书,以严厉和严谨著称,不乏诸多优秀的女弟子。进入这个职业,除了优秀的专业技能外,必须正视和接纳人性的阴暗面,不被它左右和影响。

曾经有法制节目的女记者偶然翻开了李玫瑾桌子上的照片:被害的女出租车司机裸身从车上滑出,身上密布伤口……女记者吓得惊叫,半天不能说话。

李玫瑾接触刑侦的最初,也是这样,看到现场录像胆战心惊,脑子里满是凶杀现场,为此一个星期吃不下饭。但她很快摆脱了这种状态,“心中只有一定要为受害人申冤的责任感,就不会感到畏惧!”

“从做这行的最初,我就给自己立下规矩,离开办公室,离开现场,就将头脑中那段关于血腥的记忆打包存放,回到家,我仍然是那个半个小时做一桌菜、会给孩子做衣服的女人。”李玫瑾是个尽职尽责的母亲,她的手机里存着丈夫、女儿的照片。

大山之中有一个农家小院,院中种些自己想吃、想看的;她还向往着小院内有棵大树,树下有个小桌和几个小凳,过路的人进来,坐下,歇歇,喝口茶,侃侃东西南北的风土人情,让她长长见识……这是李玫瑾脱去警服后最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