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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在路上

读者文摘 日期:2021-4-30

12岁到18岁,对一个少年来说,是其人格发育最关键的时期。这一阶段,我持续关注着儿子陈天成的成长。我不望子成龙,也从未有过要为儿子规划人生的想法,更不强迫他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但我还是想在这个阶段能为他做些什么。

2012年川藏线骑行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过要来一次川藏线骑行,后来考虑到高原路途的艰难和缺氧会伤害他,最终放弃了。转眼到2012年暑假,儿子14岁了,看着他1。76米的个头,我觉得该出发了。

当我们在川藏线骑行3天后,几十公里的艰难上坡让我原本拉伤的半月板终于碎裂,右膝关节内侧疼痛难忍,之所以还能坚持下来,其实,也是做给儿子看的。否则,我早早就会放弃,而不必用冒着一条腿残废的风险来做此行的赌注。

那次骑行,我们有3个约定:第一,整个过程的食宿、线路安排都由儿子定,我只做顾问;第二,整个过程必须骑,再累都不能推着走;第三,骑到拉萨后,将我的稿酬和儿子的部分压岁钱,捐给西藏道布龙村完小的孩子们。

第一条约定是想培养孩子的综合素质,第二条是想让孩子经历磨难,培养他坚韧不拔的精神,第三条则是想在孩子的心里种下一颗爱与分享的种子。那个夏天,我与儿子并肩骑行了22天,经历了各种危险、磨难,也欣赏了沿途无数美丽的风景。其间,有争吵,但更多的是彼此的关心和鼓励,还有快乐和感动。

在拉萨只休整了一天,我们就坐上一辆中巴,晃晃荡荡地去了浪卡子县。在完成了捐助后,中午,我俩在路边的一家小餐馆点了两菜一汤,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空气中、阳光里飘浮的尘埃。那一刻我的心里,竟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充盈、愉悦、温暖、自由和满足的感觉,我明白了,帮助他人其实就是在救赎自己。

2013年徒步尼泊尔

2013年暑假,我俩去尼泊尔围绕海拔8091米、世界第10高峰的安纳普尔纳雪山重装徒步了14天,每天行程几十公里,到过的最高山口海拔为5800米。

这次旅程的起因可以追溯到儿子小学二年级时的一个夜晚。那时,我想让儿子参加英语课外辅导班的学习,开始他并没有同意。过了几天,我换了个角度对他说:“老爸一直有个梦想,想去尼泊尔徒步,可是老爸英语很差,一直不敢出去。如果你能学好英语,等你初三毕业后,我们一起去尼泊尔徒步,你做老爸的翻译,好不好?”孩子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所以2012年我俩在川藏线骑行途中,就已经计划好了这次旅行的方法和目标:重装,不请背夫,所有的一切交给儿子去做。一是锻炼他的综合能力,二是锻炼他的交际、处事和口头表达能力。

环安纳普尔纳雪山线路,原本21天的行程,我计划压缩到14天内完成。于是,我们每天都要赶很长的路,而且要背30多斤的装备。第三天,儿子已经有些崩溃了,途中他对我说:“老爸,太累了,我走不动了,我真想回家看书。”

攀登那个5800米的山口时,两天的路并成了一天,这让我们走得极其受挫。途中突然起了风雪,天色急速黯淡下来。最后200米的上坡路,我站在高处,看着儿子走两步歇一下的样子,心疼极了。我差点准备下去帮他背包,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在风雪中不断为他加油。后来,他上来时,嘴唇已经被冻紫,还低声对我嘟囔道:“老爸,对不起,我实在走不动了。”我却感动得大声叫道:“儿子,你太棒了!”

最后一天,因为天热,又加上一路遭受蚂蟥的袭扰,使我很恼火。晚上回到客栈后被告知,没有事先说好的热水可供洗澡,我的火“噌”的一下就蹿了上来。我冲着伙计大吼起来,围拢在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老板也来了,儿子站在门口不断向外面的人解释、道歉。

等围观的人散去,儿子一字一句地对我说:“老爸,你今天根本不像我的老爸,你让我看不起。如果你真是这么想别人的,就说明你才是那样的人。我不屑再和你一起走了,今天晚上,要么我走,要么你走。”他说得斩钉截铁,眼泛泪花。

那一刻,我羞愧无比。我立马认错,对儿子说:“儿子,对不起,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下次再也不这样说话了,好不好?别让我离开就行。”

儿子想了想,沉默着径直走到床边,和衣面朝里躺下。尽管那晚他没再理我,我却因为拥有了一份从未有过的自豪感而窃喜。

2014年攀登雀儿山

2014年的暑假,我们一起攀登海拔6168米的雀儿山。在一号营地,他因为过长时间地穿着漏水的登山鞋,被冻感冒了,晚上开始发高烧。翌日,当我们到达二号营地时,他已经烧到40度,血氧含量最低时只有40多,躺下后便开始说胡话。后来吃了药,全身出汗,将羽绒睡袋都弄潮了。早晨醒来,我问他是否还能继续攀登,他说:“老爸,没事。”

第三天,从二号营地到三号营地要攀上一个约100米高的雪壁,当他攀登到四分之三处时,本来松软的只有四五十度的雪坡陡然变成了将近70度的坚硬的雪壁。在此之前,他只参加过在一号营地里进行的不到一小时的攀冰训练,所以,那天我一直与他并肩攀登。攀登时,我注意到他每次踢冰时都极其费力,有几次差点滑坠。终于,他崩溃了,我看见他双手吊着冰镐,双膝跪靠在雪壁上,转过头,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口吻对我说:“老爸,我不行了,我肯定上不去了。”

那天,我最担心的就是他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刻,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我提醒自己要镇定,想了想,最终做出一个决定,我大声对他说:“陈天成,这时候,谁也救不了你,你只能靠自己了。”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你试着用法式的方法攀登,借助上升器。”说完,我硬着心肠,头也不回地向上攀登而去我不能留给他一点有可能得到帮助的想象空间。

最终,儿子成功了。我们到达顶峰时,风雪很急,我看到他的脸被冰块划破了十几道口子,嘴唇也被冻得乌紫,我很心疼,也很欣慰。

后来,攻顶下撤快到一号营地时,儿子突然对我说:“老爸,这次真的感激你,如果没有你,我绝对上不去。”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感激”两个字,那一刻,我觉得这些年的付出都值了。

人生的成功必须靠自己的努力,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为他打开一扇窗,这很重要,因为窗里窗外,是两个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