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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的鸟鸣

读者文摘 日期:2021-3-20

清早,我被一只小鸟叫醒,那一串清音,把我一下子带入《诗经》里的农耕时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听,这声音出自幽谷,迁于乔木,遗落田园,散发着草木的香气,溪流的灵韵。“稻田凫雁满晴沙,钓渚归来一径斜。”一羽飞禽作陪,温庭筠的郊居多么惬意自在;“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以动衬静,这是南朝王籍倾听鸟鸣的感觉;“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王维由明月、落花、鸟鸣,带人领略幽静迷人的春山景色,一片生机。

那只早起的鸟儿,喙若玉石,圆润机灵,“叽里咕噜,咕噜叽里”奏出天然、本真、清越的乐曲。我不知道它吐露这句,是否在应和那首千年老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清音动人心弦,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我的心以云为翼,涉江而过,乘着风的翅膀,飘荡在松涛万壑的山谷,掠过红尘芙蓉千朵。

一天,确实被掀起了欢喜。一声鸟语,如一朵蓓蕾,将新晨次第绽开。我站在窗台边留意,想辨出这位“歌唱家”的真容。循声而望,它就在不远的那棵玉兰树梢,歪着小脸,转着眼珠,与己无关地看地面上偶然来往的人和车。

它修炼了多久?以至于巧舌如簧到辨不清何种言语,应作禅语梵音了吧。它飞栖于灌木之上,欢唱的曲调不是“唧唧喳喳”,因而不是旧书里那只黄鹂鸟;晨光给它披上华彩,它身着一件灰黑蓑衣,不在寒江,不钓江鱼,仍是一副遗世独立的淡定;它是泰戈尔笔下那只飞到窗前唱歌,忽又飞去的吉祥鸟,将自由和背叛一股脑留在人间,鸣啭着唱给爱人轻盈、灵动、刻骨与难舍的深情。

小鸟携着幻想与孤独“腾”地飞去了,窗外市声喧嚣渐起,而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隐约有个声音在耳边哀叹:“归去归去,不如归去。”是杜鹃悲愁的嗓音,低吟那段粤剧唱词,“胡不归,胡不归,杜鹃啼,声声泣血桃花底。”“青山无限好,犹道不如归”(晁补之《临江仙》)。与君归去,天荒地老,人生多少离愁别恨,竟在一声鸟鸣中羽化不见。

晨曦渐薄,鸟鸣之音多了起来,此起彼伏,空灵流转,似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读到徐志摩《猛虎集序》:“我再没有别的话说,我只要你们记得有一种天教歌唱的鸟不到呕血不住口,它的歌里有它独自知道的别一个世界的愉快,也有它独自知道的悲哀与伤痛的鲜明。”心里升起一番别样意味。我忽然觉得,这窗外的鸟,是穿透岁月积尘而来,为了探访一个古老的梦。它打量着陌生的街巷,却寻不到一丝共鸣与回响;它灵智的啼鸣近乎神话,载着人类亘古不变的怀想绝尘而去。

世俗烦乱,风起尘落。不要忽略鸟鸣,那是生命的响箭,是情感的萌发,是万物对爱无与伦比的吟诵。